052 未果

  怡妃早覺出了殿上氣氛的詭異,上官氏、蔣氏等人都跪在殿上。如今霍景嵩驟然要懲處自己的宮人,她如何還能裝作懵懂不知。她心裏徒然懸起,隻怕是霍景嵩知道了從前的事兒。


  林倩蓉雙手微微發抖,強自穩住心神。事情來得突然,讓她全然失了清明。“皇上因何要帶臣妾的宮人去宮正司?”


  霍景嵩咬牙,極是不耐。一字一句的吐言道:“怡妃,真如今還給你機會讓你自己說,便是念著往日情分。”


  林倩蓉心裏一凜,嘴唇有些發紫。她抿唇,盡管遲疑,卻在心裏清楚得很。她不能說出來,她必須要將這件事兒拖下去,否則便是欺君罔上,禍亂後宮、戕害後宮的大罪。每一條都足以讓她死上一次。她當即跪地,眼中霧蒙蒙的,仿似極委屈的模樣,“臣妾實在不知道臣妾做錯了什麽,惹皇上動怒。”她說著,越發抽噎道:“是因為淅兒失語的緣故嗎?臣妾也痛心疾首……”


  靖夫人嗤笑斜睨著她道:“痛心疾首?若非妹妹照護不力,皇長子怎麽會先啞了嗓子,被人有機可乘?聽說害人的藥,是在皇長子調理的藥中動了手腳。”靖夫人說著,嘖嘖歎道:“別人的孩子,到底不是自己的。”她眼角餘光掃向上官氏,輕飄飄道:“本宮聽說皇長子成日哭鬧,不吃不喝的。當真是可憐見兒的,妹妹還不許宮人去勸?”


  怡妃原本就極是焦躁,聞聽靖夫人如此落井下石。當即怒目瞪著她,怒聲道:“姐姐因著無中生有剛被皇上申飭,思過多日,如今竟還不知道清淨身心,非要往是非裏紮嗎?”


  靖夫人麵上神色極是難看,她冷然含笑,反唇相譏道:“是本宮要往是非裏紮,還是你怡妃根本就是其身不正,怕這個是非呢?”


  “嘭”一聲重響,唬的眾人立時安靜下來。霍景嵩憤然拍案,桌邊上放著的白釉茶盞應聲落地。白瓷四散開去,已經涼了的殘茶潑濺的蘇絮的裙角,立刻濡濕了大片。宮人瞧著均是膽戰心驚的噤聲,也不敢進前去收拾。


  “哪裏總少不了你添亂,立刻給朕滾回合璧宮,沒朕的召見,也再不必在朕麵前出現了。”霍景嵩緊緊的蹙眉,麵上皆是嫌惡之色。


  靖夫人本是瞧著霍景嵩對怡妃有氣,才敢說那些話。如今見霍景嵩把錯處都撒在自己的身上,立刻委屈的跪地,道:“其身不正的人又不是臣妾,皇長子被毒啞,也並非臣妾,皇上怎地生臣妾的氣。”


  霍景嵩麵上帶著森然冷意,再不瞧靖夫人,“吳德全,著人送靖妃回宮。”皇帝忽然說起“靖妃”,眾人自是心中有數,靖妃是惹了皇上不快,遭到貶黜。


  靖妃晴天霹靂一般,有些怔愣,覺著自己聽錯了似的,訥訥與霍景嵩道:“皇上,皇上是說,讓臣妾……”


  “往後六宮的諸事,也不必靖妃插手。”霍景嵩冷冷出言,再一次讓靖妃如墜深淵,失魂落魄的被人扶起,踉踉蹌蹌的出了合歡殿的大門。


  怡妃忖著霍景嵩肯幫自己說話,就必定是還有轉圜的餘地。沉思一番,才敢審慎開口,“皇上縱然再氣,可時候已經不早。皇上明日還有早朝,若是耽擱下去,誤了朝政,才是臣妾等人的罪過!”


  霍景嵩眯目,神色冷硬的看著怡妃。伸手將蘇絮方才放在案上的血書拿過來,揚手扔在了怡妃的麵前。


  怡妃瞧著有些發黃的斑斑血跡,心裏狐疑著拾起。她迅速的打開來看,神色變了幾變,心緒也立時被攪亂起來。盡管如此,她仍舊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驚懼惶恐,而是因為委屈的緣故疑惑不安,“這個是誰的東西,怎麽敢如此汙蔑臣妾。這上麵所說,不是臣妾所作所為。”


  霍景嵩怒極反笑,挑眉盯著怡妃道:“如今人證物證皆在,你還要推脫?欺瞞朕嗎?”


  怡妃連連搖首,委屈的哭訴道:“沒有,臣妾當真沒有做過。”她說著,立即轉頭看向上官氏道:“上官姐姐,咱們多年的情誼,你怎好這樣誣陷你!”她語落,膝行上前兩步,淚落漣漣,“皇上,臣妾委實有錯,錯就錯在不該明知道上官姐姐做錯事,臣妾還舍不掉情誼,去包庇她。如今姐姐為著自己的皇兒,怨怪臣妾,也實在沒什麽不對!”


  上官氏瞧見林倩蓉此番嘴臉,恨得咬牙切齒,當即怒聲道:“林倩蓉,從前的那些事,一樁一件的,哪一個不是你先想出來要下手的?哪一個不是你接著我與上官家的勢力做下的?你如今至妃位,是踩著多少人的屍身上去,還用我一一與你說清楚嗎?”


  林倩蓉立時回首,神色悲切哀怨,大是痛心疾首道:“我曉得姐姐心疼皇長子,可皇長子失語並不是我害的。咱們姐妹多年的情分,姐姐當真不顧惜了嗎?”她回首眼神淩厲的瞪著上官氏,話語卻無比的真摯淒涼。因著她回首背對著皇帝,麵上的神色霍景嵩自是全然瞧不見。


  “當年你與蘭嬪一樣是姐妹情深,可不還是用她的屍身來換自己的前程。你若非從她那得知皇上當日會路過欽安殿,又怎麽會因為畫像得幸。歿了的那個,到底是不是你的生身母親,隻要稍稍詢問之下,便可知道。”上官氏冷冷笑起來。


  怡妃楚楚可憐的回望向霍景嵩,以退為進道:“多說無益,臣妾沒做過便是沒做過。想起昔日情分,如今再來與姐姐對質實在是啼笑皆非。”


  她這話說的蘇絮微微心驚,想著若自己與齊相宜、江沁瀾或是姚木槿哪日淪落到這樣的地步,又該是何等的痛心。她不悅的別過頭,雖是自己促成,卻也對著鬧劇膩煩起來。


  霍景嵩有片刻的遲疑,又指著蔣氏與怡妃道:“那她呢,她又如何會冤枉於你?”


  怡妃心裏稍稍有了把握,蹙眉為難道:“從前的許多事兒,都是上官姐姐指使著蔣氏去做的……”


  蔣氏當即跪地,連連叩頭道:“皇上明鑒,嬪妾所言句句屬實,沒有半分假話!”


  怡妃立時抬首看向蘇絮,定定問道:“敏妹妹也一心覺著是本宮要害你嗎?若本宮真心害你,從前在毓秀宮中,並非沒有機會!”


  蘇絮麵上極是難過悲切,看了霍景嵩一眼,霍景嵩握著她的手微微緊了緊,她才艱難的開口,“可那血書,已經破舊不堪,如何都不像才寫出來的。”


  文嬪當即應聲,吃吃笑道:“若真是上官氏與蔣氏聯合起來陷害怡妃娘娘,想必布置了許久。這血書看著像是存了一年半載的樣子,可當真是處心積慮啊。”她這“處心積慮”四字說的極具諷刺意味,讓人明明白白的從她話中聽出了另外的意思。


  霍景嵩眼波微微一動,險些被動搖的心緒也因為蘇絮與文嬪的話而轉回來。


  怡妃遽然抬頭望向文嬪,寡淡一笑,開口問道:“一年半載?怎麽本宮瞧著也不過是個把月的樣子?”


  文嬪當即垂首,恭順的小聲道:“臣妾多言,並沒有旁的意思……隻是那紙箋原本就是白宣紙,如今已經泛黃,血跡也黯淡許多。若非經年,怎能這般破舊?”她語頓,越發壓低了聲音,仿佛自問一般,“若是上官氏有意陷害,又何必要將自己寫進去?難道上官氏數月之前,便曉得自己如今的處境?”


  他這番話一字不漏的都落在霍景嵩的耳中,皇帝方才急亂氣怒,也是因著與怡妃昔年的情分,實在不忍信她是這番狠毒之人。可文嬪這兩句話鞭辟入裏,便如一盆冷水兜頭罩臉的潑在了皇帝的身上,讓他徹徹底底的清醒。


  這時間將怡妃身邊宮人送去宮正司的內監已回轉,進前行禮,看著皇帝道:“皇上,宮正司……”


  霍景嵩忽然抬手止住了那太監要說的話,將他喚至身邊。那太監立刻會意進前,湊近霍景嵩的耳旁,小聲說了什麽。


  殿上眾人,唯有蘇絮離著霍景嵩最近。她雖不動聲色,卻也在立著耳朵去聽。可聲音極小,斷斷續續的,到底不知道那內監講了什麽?霍景嵩眉心緊緊的糾結在一起,待那太監說完了,揮手叫他退下。閉目靠在靠點兒上,麵無表情道:“今夜太晚,都散了吧。旁的事兒,留待明日再說。”


  蘇絮在心裏隱隱覺著不好,卻到底不能勉強霍景嵩立時處置了怡妃。殿內的幾人聞言皆起身道了句是,對著霍景嵩微微一福。


  “蔣氏與上官氏一同返回玉照宮,先由侍衛看著。”霍景嵩話落,起身負手對著蘇絮道:“元慈便留在你宮裏,宣順夫人的事兒也先不要告訴她。”


  蘇絮當即喏喏應了,便聽文嬪小聲詢問道:“那怡妃娘娘……”


  霍景嵩冷著一張臉道:“送怡妃回毓秀宮,不準隨意走動。待……一切有了定論,再做處置。”霍景嵩微微有些遲疑,說罷這番話,誰也不多敲,立時疾步走出了合歡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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