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惶惑

  林倩蓉聽聞上官氏被賜死,麵上隱隱一顫,嘴角微動,半晌也說不出話。蘇絮上前兩步,輕輕與她道:“皇上厭棄姐姐至此,時日一長淡忘了。到時姐姐或生或死,皇上還會在意嗎?隻怕也要被淡忘了吧?”


  林倩蓉怒極,卻被人攔住了手腳。她恨恨的看著蘇絮,半晌忽然大笑起來,“會不會有人為我奔走我不清楚,可敏昭儀別以為除去了本宮便從此高枕無憂。”她說著,眼神怨毒,還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一字一頓道:“蘇絮,你往後小心著吧。因為,若有一日你到了本宮的地步,必定會比本宮慘烈百倍。本宮或生或死,都會看著你,一刻不離的看著你。”她語氣透著森然的冷意,仿佛是詛咒一般令人身心俱寒。


  吳德全見蘇絮麵色不好,忙沉著臉擺首與那幾人道:“帶她去永巷,隨便找一處住所拘著便是。”


  蘇絮聞言,忽的冷冷開口道:“帶她去從前夏氏住過的地方。”


  林倩蓉聽見蘇絮的吩咐,不由嗤笑著鄙薄的看向她,極為緩慢道:“敏昭儀莫不是要本宮麵壁思過,好好懺悔吧?”


  蘇絮微牽了牽唇角,漠然道:“林姐姐不是那樣的人,本宮自然也不會有這樣可笑的打算。送你去那兒,不過是打算用你往後漫長的生命,去祭奠一個人。你別想死,更別想有朝一日會翻身。我會死死的壓在你頭上,讓你永無天日。”


  林倩蓉被蘇絮氣的全身發抖,她咬牙切齒道:“那敏昭儀就祈禱,別被身邊的人拉下來。”


  蘇絮拂袖回身,再不看林倩蓉,隻淡淡道:“送林選侍去吧,讓內侍省的人好好的看著。不許她輕易的死了。”幾個內監喏喏的道了是,蘇絮又微微偏頭道:“對了,廢黜姐姐的聖旨是怎麽說的?‘造起獄訟,朋扇朝廷’,”蘇絮聽了聽,咯咯一笑,“不曉得皇上會如何處置林家。”


  林倩蓉聞言,立時臉色煞白。蘇絮再不等林倩蓉開口,極為迅速的鑽進軟轎裏。唯留林倩蓉歇斯底裏的痛罵道:“賤人,你會遭報應的,你會不得好死的!”


  蘇絮雙手捂著延淅的耳朵,自己的心口也跟著這怨毒的咒罵而突突的跳著。雨勢漸漸小,林倩蓉的聲音也隨著變小知道最後再聽不見。蘇絮這才鬆開霍延淅的手,微微吐氣,一手扶著額頭,倚在儀轎的窗棱上。


  除去林氏,她原本應該高興,如今後宮之中,隻剩下她一人獨大。英妃與寧貴嬪與她互為依傍,熹容華也是及親近的人。瑾婕妤與她和睦,榮修媛與文嬪兩人,皆與她維持著表麵和平。靖妃空有位份,卻已經江河日下。其它的後妃更是不足為慮。可蘇絮此刻卻沒有半分輕鬆、歡悅的心情。她一心落在宣順夫人從前與她說的那個人身上,她隱隱覺得,宣順夫人言語中依仗的人,便是方才林倩蓉口口聲聲說的人。雖然除去了宣順夫人、林氏,可暗中那股她說不清的力量仍舊攏著她,讓人心裏無端端的惶惑起來。


  蘇絮到達棠梨宮的時候,已經雨過天晴。太陽高掛,明媚的好像從來沒有下過那場雨一樣。


  江沁瀾不知是何時開始站在宮門口的,橫雲手上的傘還掛著水珠,想是等候許久了。蘇絮抱著延淅下來,江沁瀾便極是歡喜的迎上,伸手要接過延淅。延淅不適應的往蘇絮懷裏躲了躲,怯生生的打量著江沁瀾。江沁瀾麵上立時有些窘迫的發紅,收回雙手訕訕一笑道:“他還不認得我呢,便要叫我母妃。實在可笑得很,小小的孩子,換了多少次母妃?”


  蘇絮柔柔一笑,攏著延淅軟聲勸道:“淅兒,這是寧母妃。往後她便是你的……”


  “咱們兩個人一塊兒玩,”未等蘇絮說及母妃二字,江沁瀾便婉然笑起,攔住了蘇絮的話頭,“大皇子,你的母妃托我來照顧你,若是你乖乖聽話,你母妃便會來瞧你。”


  蘇絮極是納罕的看著江沁瀾懇切真摯的神色,忍不住道:“姐姐怎麽這樣說,明知道上官……”


  江沁瀾微微抬手,又打斷了蘇絮的話,輕輕搖首。轉瞬伸手去拉霍延淅的小手道:“淅兒,寧母妃能叫你淅兒嗎?”


  延淅緊蹙的小眉頭漸漸鬆開,抬眼看著江沁瀾,遲疑的頷首。身子也不再往蘇絮的懷裏躲了,江沁瀾溫婉的含笑,神色間極是溫柔和暖,要將人融化了一般。“那好,淅兒往後就與寧母妃住在棠梨宮,寧母妃答應淅兒,若是你乖乖的聽話,等你生日的時候,寧母妃便帶你去看母妃可好?”


  延淅聽罷雖然大為不解,也很不情願,卻到底點頭應了她。江沁瀾此刻伸臂去抱延淅,延淅便伸出了胳膊,人也向著江沁瀾傾過去。江沁瀾把他抱在懷裏,笑眯眯的看了蘇絮一眼。蘇絮極是吃驚,咋舌的望著她。


  江沁瀾也不多言,領著霍延淅往擷芳殿去。蘇絮跟在她身後,便聽江沁瀾耐著聲音,軟綿綿的與延淅說道:“你往後住在這邊,現下還沒有布置好,等宮人把你的小被子、小床送過來,寧母妃就陪著你去好好瞧瞧。她是橫雲姑姑,她是踏月姑姑,她是……”江沁瀾把棠梨宮要緊的宮人都一一介紹給了延淅,又叮囑他道:“若是淅兒想吃什麽,要什麽,都與踏月姑姑說。若是他們惹你不高興了,你就與橫雲姑姑,或是寧母妃說。你可以生氣,打誰罵誰也不要緊,但一定記著,千萬別委屈自己。”


  延淅似懂非懂的看著江沁瀾,眼神也有些溫和下來。方才還無動於衷的聽著江沁瀾介紹,現下竟開始會點頭應和著她。江沁瀾一氣兒將擷芳殿介紹了遍,才把延淅放下,拉了拉他的手道:“淅兒餓了嗎?”


  延淅微微頷首,江沁瀾便問他,“那你想吃什麽,該與誰說。”延淅聞言,糊裏糊塗的看了一圈,轉身便跑過去牽了牽踏月的袖子。踏月俯身蹲在霍延淅的麵前,極是和顏悅色的笑道:“大皇子真了不起,娘娘才說了一遍,就記住了!”


  霍延淅正要說話,卻忽然發覺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他剛要笑開的臉,立時就沉了下來。江沁瀾瞧得極清楚,當即拉過他的手道:“往後想要什麽,也不必非得說出來,你拉著她們指一指你要的東西。你現在餓了,便去小廚房。想吃什麽,便挑什麽。若是沒有現成的,便拿東西讓她們做。”


  霍延淅倏地抬頭,方才沉下來的小臉兒,立刻有了笑意。他重重的點頭,拉著踏月便走。吳德全跟著蘇絮進門,便把這一切都瞧在了眼裏。笑嗬嗬的進前一福,與蘇絮二人道:“奴才將大皇子送到了,現下還要去玉照宮。”


  蘇絮忙抬手喚他起身道了句辛苦,江沁瀾亦是含笑睇了橫雲一眼,橫雲立時取了兩錠金子推到吳德全的手裏,江沁瀾笑盈盈道:“辛苦吳公公了,伺候大皇子的宮人,本宮想再選一選。從毓秀宮跟來的,便另外遣去別處當差可好?”


  吳德全忙接了金子放在袖中,陪笑點頭道:“娘娘說的是,那些個奴才照顧大皇子也不精心。”他說著便極有眼見兒的開口奉承道:“娘娘這樣細致用心,必定能把皇長子照顧的極好。奴才回去就回稟萬歲爺,讓萬歲爺放心。”


  江沁瀾極為別扭的含笑,曼聲道:“那到不必,本宮待皇長子好,也不是因為怕萬歲爺怪罪。”


  吳德全忙點頭,道:“正是娘娘這個理,倒是奴才說錯話了!”


  江沁瀾牽唇一笑,客氣道:“公公還有事兒,本宮便不多留了。”吳德全聞言,忙恭敬向她二人告退,滿麵堆笑的出了擷芳殿。


  蘇絮見吳德全出了殿門,立刻召來春如道:“讓張保差人盯著蔣氏,等她出了宮,立時問出來,上元九年在龍舟之上,到底是誰害的榮修媛小產!”


  春如忙頷首應了,轉身快步出門。江沁瀾聽得糊塗,拉住蘇絮的手道:“妹妹方才囑咐春如什麽呢?榮修媛的孩子不是讓林選侍害的嗎?”


  蘇絮抿唇搖首,否道:“不是林氏害的,也不是劉氏害的。那人我也不曉得是誰,唯有上官氏、蔣氏曉得。如今上官氏被賜死,便隻能詢問蔣氏了。”


  江沁瀾凝著蘇絮緩緩道:“妹妹疑心什麽?”


  蘇絮眉心緊蹙,“我隻覺著從前許多事都有些疑點,如今細細想來,隻怕許多事兒後麵還隱著第三人。”蘇絮說著,憂心忡忡的開口,“比如宣順夫人,究竟是被誰推下禦溝的。”


  江沁瀾隻曉得昨日上官氏出了玉照宮,必定是她心裏深恨宣順夫人才能被蘇絮的人引去宣順夫人那邊的。如今聞聽蘇絮這番疑惑話語,當即凝眉定定問道:“宣順夫人不是被上官氏推下的禦溝嗎?”


  蘇絮擺首,心裏疑惑不定,幽幽道:“並不是,上官氏出了玉照宮,便往南書房去了。她本意要見皇上,否則何以躲著我的宮人,自己偷偷的逃走?”


  “那便是林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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