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僭越

  繞過眼前花樹,蘇絮悄無聲息的站到了兩人的背後。秀女與宮婢兩人都是全神貫注的看著不遠處的欽安殿,全然未察覺身後的蘇絮。


  那秀女誌得意滿的小聲嘟囔著,“唐秀女幾個背地裏偷偷打點了奴才,以為我不曉得。”她說著頗為疑惑的問那宮人道:“她們打聽的,怎麽不見來啊?”


  宮女憂心不已,聽那秀女這樣問,她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四麵打量。她還沒等開口,側首便瞧見了蘇絮。縱然她平日裏不往六宮裏走動,卻也是認得蘇絮的。她噗通一聲立時跪地,嚇得叩頭告饒道:“敏昭儀饒命,敏昭儀饒命。奴婢不是有意違禁……”


  這宮女一跪地,就驚動了那秀女。她不悅的聞聲回首,便瞧見蘇絮。她也才入宮,瞧見蘇絮與江沁瀾在眼前,身後又跟著許多的隨扈,當即便有些怔愣的樣子。聞聽“敏昭儀”幾字,她才將將回過神,也是心驚膽顫的跪地。求饒道:“臣妾莽撞……”


  蘇絮清清淡淡的含笑,慢悠悠道:“你尚未入宮冊封,還算不得嬪妃,自不能稱為臣妾。”


  這將將的幾句話,帶著森然冷意,聽得那秀女渾身一顫。身子也輕輕發起抖來,“是,是,臣女,臣女……”她心裏害怕的緊,磕磕絆絆的說不出話。


  蘇絮微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叫什麽?是哪家的秀女。”


  她緊緊壓低了頭,聲音從下麵傳上來,便多少有些含混不清,“我,我……不,臣女,臣女丁氏,閨名慧珠。家父,家父是臨泉知縣。”


  蘇絮微抬眼皮,從頭到腳細細的打量了丁蕙珠一番。微微擺首,麵無表情的問道:“嬤嬤沒教你規矩嗎?”


  丁蕙珠顫顫的點頭,極為緩慢的回道:“教,教了。”


  “哦,是怎麽說的?”蘇絮的語氣是淡淡的,半分情緒也沒有。如此,讓丁蕙珠越發害怕起來。她帶著哭腔,小聲道:“秀女非經傳召,不得隨意踏出儲秀宮,更不得擅入東西六宮及禦苑。”


  蘇絮極輕的一笑,仿佛好奇似的道:“那丁秀女怎的在禦花園裏。”


  丁蕙珠沉眉思索著,支支吾吾開口道:“臣女,臣女聽聞宣順夫人歿了,臣女,臣女想著,想著祭拜,祭拜。”


  江沁瀾原本極安靜的在一旁聽著,可當她說起這一句,撐不住嗤的一聲笑出來。她立時覺出不適宜,當即收斂神色,聲音溫潤道:“那你與宣順夫人可是表姊妹?”


  丁蕙珠被問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恭恭敬敬的回道:“不,不是。”


  蘇絮順著這話嗬嗬一笑,道:“那可就怪了,既不是表姊妹,丁秀女怎的敢冒如此大不韙,僭越宮規?”


  丁蕙珠哇的一聲,痛哭出來連連叩頭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臣女再不敢了,再不敢違犯宮規。請昭儀娘娘饒過臣女這一回,就這一回。”


  蘇絮轉眸睇了眼春如道:“先不必往宮正司與賢禮司去,咱們倒是該去一趟儲秀宮才是正經。”


  江沁瀾頗為讚同的頷首,微微向前一步,輕聲道:“方才本宮聽見你說唐秀女背地裏打聽了什麽?”


  丁蕙珠被蘇絮的威勢嚇得六神無主,哪兒還有心多想。當即哭道:“是儲秀宮西廂的唐秀女與馮秀女。我聽見她們私下裏打點了儲秀宮的小王,說是宣順夫人歿了就停在欽安殿。宣順夫人是潛邸的老人,皇上必定回會來欽安殿瞧一瞧的。”


  聞言,江沁瀾與蘇絮相視一眼,都曉得這個丁蕙珠是中了旁人的圈套。秀女入宮也不過三、四天的功夫,便有人不安分。江沁瀾徐徐一笑,開口問道:“既是如此,那怎麽沒見著她們?”


  丁蕙珠仍舊懵懂不知的樣子,訥訥的猜測道:“許是在別處呢。”


  蘇絮忍不住冷哼一聲,淡淡哂笑,“人麽,有個玲瓏心思到沒什麽不好,隻是別聰明反被聰明誤才是。你可知道宣順夫人是怎麽歿的,你再猜猜,皇上會不會來欽安殿?”


  丁蕙珠抬眼,怯怯的看著蘇絮猶豫著開口,“臣女聽聞,宣順夫人是,是被人推下禦溝的。至於旁的,臣女不敢妄自揣測聖意。”


  蘇絮毫不避諱的開口,“本宮告訴你,皇上不會來欽安殿。就算來了,你若與皇上說你有心祭拜,隻怕更要倒黴才對。宣順夫人是待罪而死。”丁蕙珠極是驚詫的看著蘇絮,怔怔的說不出話。


  江沁瀾不覺撇嘴一笑,漫不經心道:“何必與一個秀女說這樣多?”


  蘇絮轉首淡然含笑,“左右她都要被逐出宮了,多說一句,也是教她往後行事多一分謹慎。”


  丁蕙珠聞言,“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膝行上前抱住蘇絮的雙腿哀求道:“臣女往後不敢了,往後再不敢了。求娘娘擾了臣女這一回,往後臣女的當牛做馬,都會報答娘娘的。”


  蘇絮被她哭的微微心軟,立時回首看著身邊的宮人道:“還不快拉下去。”


  跟著丁蕙珠的宮人見狀與小康子,春如等人立時上前把她拉開。丁蕙珠哭的喘不過氣,直挺挺的暈死過去。


  江沁瀾嘖嘖歎道:“你何必和她較真兒呢,留著也未必會過去殿選。”


  蘇絮也不回答江沁瀾的話,而是微微抬手,與扶著丁蕙珠的幾人道:“送回儲秀宮,請禦醫瞧瞧。若是沒什麽事兒,就收拾收拾東西,遣回原籍吧。”那小宮女餘悸未定的頷首,小康子便帶著丁秀女等人往儲秀宮回。


  蘇絮與江沁瀾也不往宮正司、賢禮司那邊去,而是轉進了永巷裏,往儲秀宮走。四下無人,蘇絮這才慢慢開口與江沁瀾道:“我也不是與丁氏較真兒,姐姐瞧她模樣如何?”


  江沁瀾含笑依依開口道:“除去淺薄性子,單看模樣,倒也算是中上之姿了。比起林氏與上官氏都要好呢。”


  蘇絮頷首道:“也才三、四日的功夫,儲秀宮便不太平起來。丁氏這次被暗算不成,恐怕還會有下次。她這樣的性子,我瞧著遲早是個枉死的命。”


  江沁瀾幽幽一笑,歎道:“原來是你可憐她。”


  蘇絮不置可否的笑起,“好不容易沒了劉氏、蔣氏一流,又何必再來一個呢。”


  江沁瀾緩緩點頭轉眸對著蘇絮溫然一笑,提醒道:“既得了這樣的機會,你倒是也該立立威勢才好。從前有宣順夫人、靖妃、怡妃等人在,你這個協理六宮的名頭,到底也是擺設。如今到正是破舊立新的好時候。”


  蘇絮忍不住想笑吟吟凝看著江沁瀾,擺手道:“我倒是不想著破舊立新,咱們都相安無事的才是正經呢!”


  江沁瀾鬆了鬆眉心,麵上是難得的輕快愜意,“也是,慣會生事兒的人去了,如今也隻剩下咱們這些人。隻要新秀不入宮,倒是不愁太平日子了。”她說著,不覺玩笑道:“既是皇上賜了權,你索性把儲秀宮、鸞鳴宮住著的都打發出去,咱們也清淨了!”


  蘇絮聞言,撐不住的盈盈笑起,“不曉得姐姐心裏想什麽的人,還以為姐姐醋了呢!”


  “猴兒嘴,我是說不過你的!”


  兩人笑語間,便到了儲秀宮。知道蘇絮與江沁瀾過來,儲秀宮的一幹宮人早就準備好了迎接。儲秀宮的管事嬤嬤便是方才小宮女口中的宮嬤嬤,蘇絮打量過去,她四十左右的樣子。發髻梳的極為平整,身上的衣服穿的也極是幹淨利落。整個人瞧著,很是肅穆嚴厲的樣子。也難怪方才小宮女提起她,便有些顫顫的害怕。


  瞧見蘇絮與江沁瀾到來,宮嬤嬤領著儲秀宮的一幹宮人進前迎接,“敏昭儀萬福金安,寧貴嬪安康。”


  蘇絮步入儲秀宮主殿的明間兒,抬手免了她的禮,還未言語,便聽見宮嬤嬤恭恭敬敬的開口回道,“方才從康公公那裏得著了娘娘的懿旨,已經著人去請禦醫過來,也讓人將丁小主的細軟收拾了。”她說著,也不起身,又對著蘇絮叩頭,道:“丁小主擅自出入禦苑,也是奴婢失責,請娘娘處罰。”


  蘇絮瞧著這宮嬤嬤極是守禮守規矩,如此,自己倒也不必特意再去宮正司、賢禮司尋合適的宮人過來。她睇了春如一眼,春如便會意著上前扶起宮嬤嬤。蘇絮對著宮嬤嬤溫然一笑,曼聲道:“遞上來的秀女名冊本宮也看過,五十餘個秀女,也不是你一人能顧得過來的。這些個宮人也都因為她們的身份,顧慮著不敢多言。本宮倒是並不怪你。”


  宮嬤嬤麵色一鬆,恭順的笑道:“謝娘娘體諒,往後奴婢必定好好教導諸位小主。”


  蘇絮接了宮婢奉上的茶盞,抿了一口,指著身邊的圈椅與宮嬤嬤道:“坐吧,本宮正好也有些話要問問你。”


  未及宮嬤嬤說話,便聽見外麵爭吵之聲大起。


  “是你害我,都是你害我不能殿選!”


  “丁姐姐,你若要去嬤嬤那邊告我,也要有證據。空口白牙的說我害你,真是可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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