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盤算

  淮安王妃話落,見蘇絮也不回話,小聲喚她道:“娘娘,昭儀娘娘。”


  蘇絮斂容,轉首牽了牽唇角,閑閑開口,“姚淑媛有孕也不過才三個月而已,怎的這樣早就要送乳母進宮?現下仿似還用不上呢!”


  淮安王妃唇上蓄著笑意,回道:“早一些,晚一些不都是一樣的嗎?母家心急,倒是讓娘娘見笑了。”


  蘇絮自此也沒什麽話可說,便笑一笑,側首靠在肩輿的靠背上,“既是準備了,自然要帶進宮給熹姐姐瞧瞧。”蘇絮心裏想著今日許是會發生的意外,挑了挑眉,“今日怕是不行了,等哪日方便,王妃便直接帶人去宣曲宮吧。”蘇絮這樣說著,心裏不覺泛起一絲疑慮,忙轉口道:“本宮與皇上、英妃知會一聲,等姚妃帶人進了宮,還是先送來儲元宮與本宮瞧一瞧吧。畢竟熹姐姐在孕中,不宜勞心。”


  淮安王妃立時陪笑道:“昭儀娘娘待姚淑媛親厚,連妾身這個做堂姐的也要汗顏了。”


  蘇絮抿嘴,漫不經心的笑起,“本宮與姚妃自是不能比的,到底姚妃與熹姐姐才是骨肉血親。”蘇絮話落,便有些懶怠與她說話。當即閉目凝神,淮安王妃最是有眼見兒的人,瞧見蘇絮如此,也不說下去,兩人一路寂靜無言。


  到了魚鳥觀,後宮諸妃也都到全了。這會兒魚鳥觀中臨水的亭子裏,鶯聲燕語好不熱鬧。見著蘇絮進門,自有眼色好的後妃立時進前請安。蘇絮未與旁人搭言,直接略過眾人向著英妃恭恭敬敬的福身,笑吟吟道:“英妃娘娘萬安。”


  英妃本是要起身去扶一把,卻碰上蘇絮的眼眸,見她微微擺首。便也安坐在原地,含笑道:“妹妹請起。”蘇絮這才起身,坐於英妃身邊,悠悠與請安的宮妃道:“諸位姐妹免禮吧。”


  如今上林苑中,除了英妃便是蘇絮位份最高。自四皇子薨了之後,又有姚淑媛在清心殿觸柱明智的事兒。齊相宜受皇上冷落,縱然有協理六宮之權,卻也是個做不得主的人。六宮妃嬪待她,自然不及待蘇絮這般尊敬。今日蘇絮當著一眾人的麵對英妃恭敬,也是有心讓她們曉得。縱然英妃地位不如從前,卻也由不得旁人輕視。齊相宜看懂了蘇絮的用心,當下極是感動。


  自來了上林苑後,諸位後妃也不必去太後那裏晨昏定省。故而今日的賞會,隨駕來上林苑的後妃便是都到全了。除去齊相宜、蘇絮、江沁瀾與姚木槿四人,上元九年入宮的後妃便是榮修媛與墨嬪、孫嬪、呂嬪四人。蘇絮打量著各人的神色,想著也不過三年的光景,一同入宮的人,便去了三個。從前那些在府裏跟著皇帝的後妃,更是被廢黜的廢黜,賜死的賜死。隻剩下靖妃一人,被禁足留在了合璧宮。


  蘇絮晃神的功夫,有宮人捧了茶點水果來。江沁瀾特意讓人在扶荔宮摘了好些荔枝過來,陪著的宮人各自為主子剝好了荔枝放進一旁的青瓷碗裏。榮修媛撚了一顆荔枝,見蘇絮眼睛一轉不轉的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邊,揚聲笑道:“蘇妹妹想什麽想的這樣入神?再不用些,你那碗裏的荔枝可該滿了。”


  蘇絮聽見了她的話,立時收回神色,看著兩邊坐著的年輕宮嬪。略略牽唇,“仿佛想起了上元九年去木蘭行宮的那會兒,如今算算,已經整三年了。”


  榮修媛不覺抬眼瞧了瞧一邊坐著的姚木槿,笑意盎然道:“可不是,那會兒本宮還請了戲班來唱梆子戲。”她說著,看了英妃與姚淑媛兩人,曼聲道:“除了那蔣氏,咱們四人還都好好的。當真是可喜可賀。”榮修媛這話說得直白,麵上也是似笑非笑的狡黠神色,讓人聽著在心裏不痛快。


  姚淑媛幽幽抿了一口茶,撂下茶盞,隨口道:“可不是,那會兒榮修媛初初有孕,如今月夕帝姬也快兩歲了,自是可喜可賀。”


  榮修媛聞言,神色變了又變。最終將眼神裏的不快掩去,換上溫潤的笑意,與姚木槿道:“第一胎總不大好生養。如今妹妹有孕,也要處處小心著才是。”她說著,瞧了瞧姚木槿旁邊擺著的荔枝,道:“雖是好東西,可妹妹有孕在身,碰不得呢。否則一個不當心,可要怨誰呢!”


  姚木槿聽見榮修媛這話,當即便有些氣鼓鼓的,側首低低嗬斥道:“拿下去,不曉得本宮有孕嗎?還巴巴兒的端上來礙眼。”姚木槿這話自是衝著榮修媛去的,可賞會的一應吃食都是蘇絮著人準備,荔枝又是江沁瀾親自帶過來的。


  榮修媛不覺掩唇笑起,看著蘇絮道:“聽著這話倒像是姚淑媛在埋怨敏昭儀了。”姚木槿聞聽此言自是不悅,正要開口分辨,卻是在一旁靜默多時的淮安王妃笑吟吟的出言道:“淑媛娘娘如何會埋怨敏昭儀呢,昭儀娘娘為著怕淑媛孕中多思,特意辦了賞會給淑媛解悶兒。”


  榮修媛似笑非笑的睨了淮安王妃一眼,也不說旁的話,撚著荔枝,側首對身邊的墜兒道:“取些魚食兒來。”墜兒福了福身,立即退下讓人去準備。


  淮安王妃這一句話出口沒個回應,登時便有些下不來台。倒是齊相宜掃了幾人一眼,打著扇子道:“今日過來不是看東洋新進的海魚嗎?到底也不是什麽筵席,榮修媛仿似本末倒置了。”英妃話落,便立即起身,一邊拿著扇子,一邊繞過圈椅往亭子欄杆那去,“咱們也開開眼,瞧瞧與宮裏的可有什麽不一樣呢!”榮修媛麵上立時有些訕訕的,也不言語。


  有了齊相宜這話,年輕的宮嬪便也都起了身,往欄杆旁邊去。唯有榮修媛與姚木槿兩個對峙似的,都穩穩坐在椅子上也不動彈。


  蘇絮起身,眼神不覺掃向了宋清荷。見她身邊今日跟著的似乎並不是那日的宮人。宋清荷此時起了身,腳步卻有些遲緩,仿佛有什麽心事一樣,不斷的絞著手裏的絹子。這時間宮人送來了魚食,諸位後妃便都遣宮人去取魚食過來。宮人來來去去,倒是讓亭子裏有些忙亂起來。蘇絮便越發敢細細的打量宋清荷。


  宋清荷怯怯的抬眼,似是在尋蘇絮的目光。迎麵而上,便打量到了蘇絮頗有深意的眼神。她此刻仿佛被烙鐵灼到一般,猛地低頭。蘇絮瞧不出她眉目間的異色,當即便有些猜不準宋清荷究竟會不會對姚木槿下手。蘇絮這樣想著,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一回身,發現是文嬪站在身邊,與她道:“昭儀娘娘,繞過欄杆往那池子邊看的更清楚呢!娘娘可要一同去看看。”


  蘇絮定了定神色,旋即露出粲然笑容,清淩淩道:“那邊自是瞧著清楚一些,不過到底沒個欄杆。”


  文嬪混不在意的開口道:“那池子也沒有多深,就算是滑下去也傷不著人的。嬪妾小心扶著娘娘,這亭子高出了這麽多,哪兒能看清楚呢!”


  齊相宜當即起身,隨著文嬪的話道:“可不是,賞會賞會,若是那魚生成什麽樣兒都沒瞧見,可要辜負你了。”齊相宜說著,立時起了身,朝著江沁瀾與姚木槿二人道:“寧姐姐與熹妹妹可要往那邊瞧瞧?”


  江沁瀾當即跟著過去,笑得清朗無邪道:“可不是,那邊正好也有樹蔭,若是生得好看,讓人撈上來些帶回宮去。”她語頓,象征性的掃了姚木槿一眼,淡淡道:“既是在池塘邊兒上,姚淑媛剛剛有孕總是不安全的,再出了什麽差池可怎麽好呢!還是在這邊坐著,等著一會兒開戲吧。”江沁瀾這話說的恰到好處。她與姚木槿私下裏已經很少來往,如今不願意讓姚木槿過去也極合情理。若是今日她刻意邀她過去,倒是顯著別有用心了。


  姚木槿雖有遲疑,但聽了江沁瀾這樣的話,到底放心許多。雖然猶疑,可到底得在眾人麵前把戲演下去。姚木槿含笑起身,與幾人道:“絮兒特意為我籌備的賞會,我自然也是要看的。”她話落,立時去打量江沁瀾的神色,江沁瀾眼神微微一黯,大為不快的轉身。這神色被姚木槿瞧在眼裏,越發覺著沒有什麽。


  幾人說話間,便往池塘邊兒上去。蘇絮走在最後麵,行至側立一旁的如婉儀身前,不覺滯了滯腳步,眼神淩厲的掃向了宋清荷。宋清荷心下一顫,急急的吸了一口,迅速的低了頭。


  到了池塘邊,蘇絮與英妃、江沁瀾三人刻意隔了姚木槿一段距離。姚木槿心裏惴惴不安,自然也樂於與她們保持這樣安全的距離。六宮的後妃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起,向池子裏投著魚食。鶯聲燕語環繞著整個魚鳥觀,不是那邊來一句,“快瞧,”便是另外一邊欣喜的喊道:“這魚怎麽這樣綠,不是染了色兒吧?”


  蘇絮聽見這話,吃吃一笑,回身向著說話的溫汐道:“若是染了色兒,進水裏不得都掉了。”蘇絮話落,旁的後妃也跟著笑起來,這場景好不融洽愜意。旁人的目光,因為溫汐的話,便都聚集在了池子裏。


  伺候姚木槿的宮人這會兒去拿魚食,便留了姚木槿獨自在池塘邊兒。蘇絮等人刻意與她留了距離,她也是刻意站遠了。這會兒蘇絮、英妃等人一起議論那魚,便都沒了心思去看姚木槿。此時間,蘇絮背對著姚木槿,便聽見有人細細的喚道:“娘娘小心啊!”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便聽見“噗通”一聲,有人落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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