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辯解
霍景嵩冷眼瞧著葉箏,表情陰晴難斷。他並未開口叫起,葉箏也不動彈,轉頭直直看著王禦醫,問道:“本宮也奇怪得很,為何要收買你來欺瞞皇上麗承嫻有孕無孕。何況,本宮好端端的,為什麽要陷害麗承嫻?”
王禦醫驚慌不已,“瑾貴嬪娘娘可不能翻臉認人啊!微臣如何知道娘娘的心思,若非娘娘威脅,微臣如何敢做這樣欺君犯上的事?”
葉箏立時跪地,向霍景嵩一字一句的回稟道:“臣妾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兒,也請皇上不要聽信王禦醫的一麵之詞。”
榮妃嗤笑一聲向她開口說道:“一麵之詞?瑾貴嬪莫不是還要旁的證據?”
葉箏也不看榮妃,冷聲道:“如今王禦醫一口咬定是臣妾做了手腳,可臣妾也可以說,是旁人收買了王禦醫冤枉臣妾。畢竟,做沒做過,臣妾自己心裏最清楚。”
蘇絮不覺連連頷首,緩聲清淡道:“也實在不能由著王禦醫的一麵之詞來治瑾貴嬪的罪。”蘇絮話音輔一落地,便聽文嬪譏誚的開口,“可不是,奴才冤枉後妃的事兒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她語頓,話鋒一轉道:“瞞孕的事可以放一放,倒是今日的事兒。”她看了霍景嵩一眼,也未深說下去。
霍景嵩挑眉看著葉箏,想了想,才開口問道:“麗承嫻是怎麽從堆秀山上跌下去的?”
葉箏抬首,眼睛一轉不轉的凝看著霍景嵩,神色極是複雜,“臣妾如何知道?”
佩舜發了瘋似的指著葉箏哭喊道:“你怎麽會不知道,若不是你忽然叫麗承嫻過去,麗承嫻怎麽會往那麽陡峭的地方走?”
葉箏麵色變了一變,當即駭然的看著佩舜,道:“你有何這樣冤枉本宮,何況,當時也是你們小主去請本宮往堆秀山的亭子去的。”
佩舜不能自持,痛哭流涕的膝行上前,不住的叩頭與皇帝道:“請皇上為麗承嫻做主啊,若不是瑾貴嬪嫉恨將娘娘推下堆秀山,麗小主怎麽會母子俱損!”
葉箏並不知道麗承嫻死了,當即麵上劇烈的一顫,怔怔回首看著佩舜,又立時向蘇絮忘了過去,“麗承嫻歿了?”
佩舜見葉箏滿麵的無辜之色,越發氣的發抖。立時就要起身向著葉箏撲上去,倒是旁邊的宮人眼尖,及時攔住了佩舜。葉箏被佩舜這樣的舉動唬的跌坐在地,急切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明知道麗承嫻有孕,又怎麽敢將麗承嫻推下堆秀山?豈不是自尋死路?”
寧淑儀也不覺微微頷首,向霍景嵩言語道:“既是有宮女去請兩人,將那傳話的宮女尋過來認一認便是了。”
蘇絮也連聲附和道:“把跟著瑾貴嬪的宮人都宣來,讓佩舜好好瞧瞧。”
榮妃十分不以為然道:“若當真要做,如何敢讓自己的宮人去傳話呢!”榮妃語頓,打量著葉箏的神色,嘖嘖歎道:“就算之前麗承嫻搶了你的月例,再氣也該忍一忍才是。畢竟她還懷著孩子呢!”
文妃一隻手絞著絹子,不篤定的開口,“瑾貴嬪與麗承嫻不睦的事兒也鬧了好些天,到底也該避嫌才是,該不會這樣糊塗吧?”
霍景嵩原本今天因為著許多事兒心裏就膩煩不已,自己在殿上還沒言語兩句,便聽著七嘴八舌的插言,當即不悅的拍案,道:“你們一個一個的倒是能算會斷,何必還用朕?”
蘇絮等人當即跪地,全部屏聲斂氣,“皇上息怒。”
霍景嵩起身,滿麵的不耐煩,他也沒什麽心思細想。當即起身,道:“先處理好麗承嫻的後事,旁的,等處置好淮安王、姚氏後再提不遲。”他一邊說著一邊闊步往外走,也不對殿內的幾位後妃言語,而是對跟著的吳德全道:“押回去,無召不得出。”
蘇絮等一幹人相視一眼,誰也不敢多說半句。恭送著霍景嵩退下,不等葉箏說什麽,便被禦前的人帶了下去。殿內唯留文妃、榮妃、寧淑儀、蘇絮四人,並著滿屋的奴才,一時靜默。待皇帝的背影從殿門口消失,榮妃似乎才回過神來,起身,“麗承嫻到底不及瑾貴嬪。”她說著,回身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佩舜道:“去跟著準備你們小主的喪事吧。”說罷,她對著蘇絮福了福身,道:“臣妾先告退。”蘇絮低低的“嗯”了一聲,榮妃轉身,一壁走,一壁漫不經心的感歎道:“唉,原本好好的喜事,結果卻變成了喪事。當真喪氣。”
佩舜聽著榮妃這話,麵上的神色變了又變。忍著眼淚給蘇絮行過禮,道:“奴婢也回去了,麗小主……”她說著哽咽難語,蘇絮便也不讓她再說下去,立即點頭應和下來。天色不早,文妃也跟著告退。
江沁瀾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等著殿內不相幹的人都退下,才緩緩開口,“榮妃當真是挑了一個好日子。”她說著,轉首盯著蘇絮有些不篤定的問道:“你說,麗承嫻當真是因為李玉說的那個緣故才歿了的?”
蘇絮被江沁瀾這樣一點,當即有一種莫名的疑心,擺首道:“未必,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怎麽會這麽快就去了?”
江沁瀾抿唇,小聲與蘇絮道:“方才從秋水齋出來的時候我特意晚走了一步,問了旁的宮人,說是當時除了李玉,便是佩舜與流碧兩個在裏麵伺候,又是進進出出的準備。”
蘇絮這些日子一心撲在了淮安王與姚家的事兒上,全然沒有注意到衛縈與葉箏、榮妃三人間的事。現下細細的想起前些日子那許多的蹊蹺,緊緊蹙眉道:“若當真還有李玉參與其中,隻怕是榮妃早就想好了連環計。先是瞞孕,再讓李玉查出來。瞞孕的事兒推到瑾貴嬪的身上,之後榮妃又暗地裏挑起了兩人之間的矛盾,不睦的事兒六宮皆知。如此再出來今日的事兒,皇上就算不盡心,恐怕也不會不多心。榮妃這時間選的當真是好!”
江沁瀾撇了撇嘴,滿麵的可惜之色道:“又枉死了一條性命,倒是瑾貴嬪的事兒該如何過去?”
蘇絮滿麵的疲憊之色,低眸沉吟道:“皇上既是暫押下去,想是預備好好徹查一番。到底也是人證物證不全,這幾日我幫著留心便是了。倒是另外一件,”蘇絮說著微微眯目,轉首看著江沁瀾道:“該與她有個了結了。”
江沁瀾看著蘇絮道:“你預備怎麽辦?”
蘇絮眉頭緊鎖,麵上陰沉沉的,“見一見她,有些話總要說明白。對我自己,也是一個了斷。”
江沁瀾微微牽唇揚起一個淡然笑意,“何必要問清楚呢,終歸是個白眼兒狼,不是給自己找氣生呢嗎?。”
蘇絮翹了翹嘴角,麵上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我不過是想瞧瞧,咱們究竟做了多對不起她的事兒。讓她非要對咱們趕盡殺絕。”
江沁瀾不置可否的搖頭,斂衽起身,清清淡淡道:“或許,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呢?”蘇絮抬眼去看她,她溫婉的一笑,恬靜道:“我回了。”
蘇絮跟著起身送她出門,“姐姐一道去嗎?”
江沁瀾擺手,“沒什麽可見的,我這人唯有一點好處。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也勸你一句,眼不見為淨。”蘇絮也不答江沁瀾,莞爾一笑。
蘇絮思來想去,覺著江沁瀾的話未必沒有道理,可她卻做不到如江沁瀾那般坦然處之。她細細的想了幾日後,終究在七月十五的那天踏進了未央宮的大門。
漪瀾殿的奴才多半都被送走,如今唯留紫荊陪姚木槿等待著皇帝的處置。霍景嵩並沒有立時處決淮安王,朝堂之上叛亂餘黨的事兒尤為棘手,他就更沒有時間解決後宮的事兒了。
蘇絮這一日選了一身極是素淡的衣裙,月白色的料子在陰沉沉的天氣裏,好似孝服一樣。凋謝枯萎的花瓣碎了滿地,長及曳地的裙擺無聲的從漪瀾殿前劃過,將那花瓣拖拽到回廊上。遠遠看過去,仿佛是淚痕一樣,透著一股子悲切與絕望。
已經到了秋天,讓人心生哀涼的季節。
蘇絮踏入漪瀾殿,沒有燃上燈燭。屋子裏暗暗的,透著幽深冷意。蘇絮實在料想不到,不過是五日的光景,漪瀾殿竟變成如此頹敗的樣子。
姚木槿一身妃品的華裳坐在暖閣的躺椅上,那衣服是她接到冊封旨後,立即讓尚功局做出來的。她聽見極輕的腳步聲,立即回首。呆滯的眼神再看到蘇絮隻後,仿佛立時被火折子點燃了。怒意在眼眸中灼燒,讓她極快的從躺椅上挑起來,作勢就要撲到蘇絮的身上。
蘇絮微微後退,小康子等人便擋在了她前麵。姚木槿被寬大的裙擺一牽,忽然跌倒在地。這一下才把她摔得清醒過來。她冷眼看著蘇絮,開口,聲音十分喑啞,“你來做什麽?”
蘇絮極為輕快的牽唇笑起,慢聲細語道:“我麽?來送熹姐姐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