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年將至及笄
她從未想將這種感情同誰說過,以前是無人可說,現在是沒有必要。
七年了,她不知道自己的那份心思是何時動的,或許是練劍時透過層層翠綠的竹葉,偶爾可以窺見的青色衣角;或許是背下整篇詩文時幾不可查的淺淺微笑;或許是夜下撫琴的孤絕背影,或許是……記憶太長,而墨良的回應太少。
她決定不同任何人提起,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以後應該也不會吧。
“鳴遠,謝謝你,我……我很好,不過是同兄長有些誤會,現在休息好了,如此這般的景色也看到過了,我……真的很好。”
許久,鳴遠和蘇瓊都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很遠的星河,二人之間似乎培養起微妙的默契,而這份默契大部分是因著鳴遠剔透的心竅,和揣度人心的本事。蘇瓊覺得鳴遠仿佛一麵能照人心的明鏡,不論何事,往在他眼前一瞧,便被照得一覽無餘。
不多久,阿山便送來一隻包好的烤兔,金黃流油。火候掌握得剛好,外焦裏嫩,抽了骨頭摸了蜜,聞著就讓人食指大動。看來這善解人意的主子身邊的仆從都十分通解人的心意,此時蘇瓊剛剛睡好,餓了許久,估摸著也該想吃東西了。
蘇瓊接過鳴遠解開的紙包,也沒想過這荒郊野外的,這主仆二人從何處變出的一隻烤兔,想來他一直都很有手段的,常能做些意想不到的事。比如初識時的解圍,今早的突然出現,眼前的壯麗景致,手中的烤兔。
想著或許今夜不回去,在這荒郊野外的,鳴遠也能找到落腳之處,也未可知,就聽低沉的聲音道:“如此景致,想來瓊兒你休息了一天也不甚困,此時城門已關,不若今夜就在此停留,明日待城門開了,我們再回城。”
蘇瓊一塊肉生生哽在喉間,在這裏待一夜?
第二日天才剛蒙蒙亮,他們的馬車就駛向京師城內,進城的時候因著時辰早路邊的小攤販都還未擺出來,鳴遠興致很好,便命阿山將馬車駛回府內,與瓊兒走在清寂的街上。不得不說這樣的街景,蘇瓊是頭一次見,別有一番味道。
此時卻很不應景的遠遠駛來一輛馬車,駕車的人看來技術並不十分嫻熟,幸得街上並無行人,馬車歪歪扭扭的行駛著才不至於撞到行人。眼看著馬車就要駛到眼前了,蘇瓊立馬避開,側身立在路邊,可是那馬仿佛專盯住蘇瓊一般,不偏不倚的朝她奔來。
近了方察覺駕車的是一黃衫女子,鵝黃的衣服襯著妖豔的眉眼,很是奇怪。那女子見馬車就要撞到人了,立即用手拽緊韁繩,可是這樣似乎並沒有起多大的用處,鳴遠一個旋身將蘇瓊帶離馬車的方向。
這時馬才一聲嘶鳴停了下來,總算是有驚無險。蘇瓊站定了,立刻鬆開鳴遠的袖子。馬車上的女子卻並未下來道歉,嘻嘻哈哈的笑起來。黃衫女子身後的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肥頭大耳的臉,一隻眼睛被黑色的布條遮住,伸出一隻手指勾過黃衫女子的臉親上去,呢喃到:“正玩兒的開心,怎麽就停下了,是到了嚴府了?”
黃衫女子假意推脫,手卻鬆了韁繩,勾住男子的頸項,“官人怎生就這麽著急?嚴府還遠著呢!嗬嗬……”這二人大清早的在街上做出如此放蕩的事,明明差點撞到人,此時卻是一點賠禮道歉的意思都沒有。
蘇瓊紅了臉,頭快要低到鞋麵上了。而此時蘇瓊身邊的鳴遠,臉上卻是從未有過的神色,一絲不易察覺的陰沉壓抑在鳴遠的眸間閃過,看著眼男子的模樣,嚴府二字聽在耳中,甚覺刺耳,而這樣的神色自然是未被身邊低著頭的蘇瓊瞧見的,可是卻被馬車上半眯著眼的男子瞧得分明。
蘇瓊覺得手被什麽人扯了扯,還未細想就由著那人的方向走去。此情此景蘇瓊不願看,鳴遠自然也不想再瞧下去,好歹二人並未傷者,在留下去看活的春宮圖實在不妥,鳴遠便拉蘇瓊走了。
待拐過了好幾個路口,蘇瓊才漸漸抬起頭,臉上留著還未散去的羞紅,而眼前卻看著明黃的牆壁上掛著的正是端端正正“龍隱寺”三個大字。耳邊聽到鳴遠低沉的聲音“這裏的茶煮的很是清逸,剛巧走到這裏,不如進去用過早膳,再一品這裏的茶,可好?”
蘇瓊立刻想起絕塵那鋥亮的腦門,和悠閑的仿佛行在雲端的姿態,對鳴遠說到:“之前曾說過要引你見那寫長短亭三個字的人,不巧他就在這裏,進去瞧瞧他也好。”
在香客用餐的地方等了不多時,就有小和尚恭謙的引著蘇瓊二人往寺院的深處行去。穿過滿地落葉飄著若有如無的禪香的回廊,便是一間半掩著門的屋子,小和尚低著頭說到:“二位施主要見的人就在裏麵,請便。”說完便轉身走了。
推開門,見到的是絕塵僧袍半敞著,露出胸前一小片肌膚,看似十分隨意的半倚在榻上的樣子。想來這和尚在外都十分散漫隨意,現在在自己的地盤,當然是更加的放浪形骸了。
見蘇瓊身邊還有一位他並未見過的人,絕塵仍舊是不緊不慢的伸手拿過架子上搭著巾子,緩緩的擦著臉,似乎清醒了幾分。
“怎麽今個想到來和尚我這裏瞧瞧了?”
看著絕塵的隨意,蘇瓊倒也不拘束,自顧自的就坐了下來伸手撚起一粒桌上的果仁放入嘴中,邊咀嚼邊說到:“來找你討一杯茶吃,順便引一人你見見。”
“在下白鳴遠,久仰您的書法,今日不請自來,還請見諒。”鳴遠此番打斷蘇瓊的介紹雖在禮數上失了些,但是從見到絕塵的第一眼,或者是見到絕塵的字的第一眼,他就覺得這個人與一般的和尚甚至是尋常的君子不同,他的閑淡和超然世外是從骨子裏透出的。
而自己又十分有心與這個人結交,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成為知己,所以他搶了蘇瓊的話,第一是他斷定這個人定不是拘束於凡俗禮節的人,二來他如此這番表現也是用行為告訴絕塵,自己也不是拘束的人,引得他的注意也為今後的深入交往做準備。
聽到鳴遠的插話,絕塵微微偏過頭十分有趣味的打量著鳴遠。心中想到,原來這就是墨良要問的那個人麽?氣質溫潤似水,整個人仿佛玉雕成的一般,貴氣內斂,倒真真一個君子的模樣,他覺得此人實在和歹人之流沾不上邊,這墨良倒是謹慎得過了些,又或者是在意得過了些。
“哦?一杯茶倒是小事,因字會友倒是有幾分趣味,貧僧自打習字起誇讚的言辭就未曾斷過,隻是不知這位施主又有何特別之處讓貧僧覺得這個朋友值得一交?”絕塵倒不謙虛,反而拋出一個不冷不熱的問題,他很想瞧瞧眼前的這個人,是哪裏特別到讓墨良那般防著。
蘇瓊聽到絕塵的話有些微微的驚訝,這樣的態度和平時的絕塵有些不同,但是到底哪裏不同又說不上來,而他剛才說的那番話是不是有些太讓人尷尬了?但是轉念一想,她覺得接這個話的人是鳴遠,若是鳴遠便不那麽為難了,所以她依舊撿著盤中的果仁吃著玩,很樂意看鳴遠如何接下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