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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出嫁

  藤芷煙出嫁那日亦是楚白歌迎娶宋國公主的日子。


  帝都街道,十裏紅妝,街旁繁華錦簇,滿樹都是紅綢帶。這一日,裕國的帝都晟沅熱鬧且流言眾多,無不諷刺著宰相千金嫁到隋國的事。百姓私底下更是謾罵過葉銘德無數次,說他是叛國賊。


  隋國這些年暗自與其他小國聯盟,裕國的地位岌岌可危。所以百姓躁動,卻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們至高無上的皇帝也在這一天迎娶宋國公主,那本是一場聯姻,在如今動蕩不安的雍滄大陸,它更是一場聯盟。


  宰相府裏已是張燈結彩,大紅燈籠高高掛起,一派祥和喜慶。藤芷煙一襲紅嫁衣端坐在房內,銅鏡裏的那張臉略施粉黛,貌美如花。門外說笑聲不絕於耳,府裏的仆人都忙得不亦樂乎。這府裏眾人都開心,唯獨她不開心,沒有什麽值得開心的。


  倏然房門被撞開,她聞聲轉過身來,正好瞧見楚白歌將房門用身子抵上。他身上穿著的是明黃龍紋袍,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他是剛上完早朝就從宮裏來了,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楚白歌將門緊緊拴上,幾步踉蹌跑過來。


  藤芷煙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氣:“民女.……”藤芷煙正要行李,楚白歌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嫁給他?”


  “是。”


  “我若不許呢?”


  藤芷煙訝然地看著他,良久,她說:“皇上,您醉了。”


  “我沒醉!”他下完早朝,心情不好,沒換下龍袍就兀自喝酒,喝完一壺酒,他還是覺得難受,掙紮了許久,到底是來了。“丫頭.……”


  楚白歌抬手,剛碰到藤芷煙的臉頰,她就偏開了頭。


  “你說過的,我是你看不上的姑娘。”藤芷煙轉過頭來看他,眉目淡淡:“皇上,你的新娘不在這裏,你還是出去吧。被我夫君看到,影響不好。”


  “我……”楚白歌嘴裏似有千言萬語,可終是咽了下去。他一臉糾結,好久,他才放開她,深吸了一口氣,故作淡漠道:“丫頭,你終究是我看不上的女子,既然隋王中意你,朕便做了這個順水人情罷,也不枉你為朕所做。師徒一場,朕祝你們幸福。”


  說著,他轉過身,一步步往門口走,他走得極其緩慢,腳下似有千斤重,抬不起來,又不舍落下去,他在等待,他在等待身後的她說些什麽,隻要她肯說些什麽,他便什麽都不顧了,不顧生死,不顧天下,不顧這大好河山。


  可是她什麽都沒說,他的手搭在門栓上,停了一會,還是不見她說什麽。


  罷了罷了,自己種下的苦果,就該自己嚐。是他起先就斷了她的念想,如今他還有什麽理由要她的眷念。


  房門重新合上了那一刻,藤芷煙強忍的淚水滾落了出來,臉上的粉黛被淚水弄花,她的胸口似錐心地疼。突然從喉間往嘴裏湧出腥甜的味道,她忍痛重新將那滿嘴的腥甜吞進肚子裏,可還是有些從嘴角溢了出來。她擦幹嘴角的血漬,閉上眼,努力說服自己不去想楚白歌,不想則不痛。


  楚白歌方才的隱忍,她懂,婉娘都告訴她了。


  那日婉娘說:“小煙,有件事我本不想拜托你。你既然要嫁給公子然了,我想還是告訴你。我求求你,救救白歌那孩子。”


  “他怎麽了?”


  “你或許不知道吧,裕國皇家先祖中有一任皇帝因沉迷於酒色,險些毀了裕國大半個江山。至此後代皇帝怕先祖輩打下來的江山終有一日毀在女子手中,且自古皇帝本不該多情,所以每一任儲君都會服下情蠱,白歌也不例外。他和他父皇一樣不是個寡情的人,我當時就是知道他父皇為情蠱所困,所以才毅然選擇離宮。可是沒曾想……他還是死了。”婉娘的眼睛紅了,提到自己曾經那麽喜歡過的男人,心痛猶存。婉娘梗咽了一下,輕了輕嗓子,又說道:“白歌,怕是也逃不過這場劫.……”


  既然婉娘來找她了,那麽說明情蠱還是有藥可治。藤芷煙直接開門見山地說:“如何能救他?”


  “鳳華丹。”


  藤芷煙不由得睜大眼睛。這三個字她說不上熟悉,但也定然不陌生。因為她初到星沉教的時候,靖山曾告訴聖堂裏放有華鳳丹,蘇凝若想去偷,結果被趕出了教派。星沉教那麽寶貝這個東西,以離曜和公子然的交情,這鳳華丹是萬萬不能落入楚白歌手中的。難怪她出現在星沉教沒多久,公子然也來了,他定然也是不放心,所以要時時刻刻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吧,果然是個萬事求謹慎的男人!

  “你是讓我去星沉教偷鳳華丹麽?”


  婉娘搖了搖頭:“不。鳳華丹早已不在星沉教。”


  藤芷煙驚住了,難道靖山騙她,故意給她鳳華丹在星沉教這樣的假象麽?但是以靖山的性格,是不會這樣有心計的。當然,若是有人用銀子收買他,那或許是有可能的。


  婉娘接著說:“這些年我住在這雲鷲山附近,雖說不上對星沉教內的事了如指掌,但有關鳳華丹的事我基本上會特意關注的。那裏麵有我的內應,他告訴我早在公子然與離曜有交情後,鳳華丹就被轉移到了隋國皇宮了。”


  “你的內應,你如何就能信他不會騙你?”


  “他雖然愛錢,卻也足夠信守承諾。”


  藤芷煙不由得問道:“你說的不會是靖山吧?”


  婉娘點頭。


  “可他曾告訴我鳳華丹在聖堂的啊。”


  婉娘了然地輕笑了一下:“是我讓他這麽說的。在你上雲鷲山的那天,我就見過你了。我認出你是宰相之女葉絮柔,你爬山的時候,我正巧看到你衣服裏的青龍玉佩掉了出來。那塊玉佩我認得,那是裕國皇帝的象征。我當時以為你進星沉教是為了偷得鳳華丹,所以特地讓靖山帶你去了聖堂,讓他恐嚇你,讓你退縮,同樣的,也可以掩蓋靖山知道華鳳丹下落的事情,以便他的身份不遭到旁人的懷疑。”


  婉娘頓了頓又說:“你墜崖的事我聽說過了,你也別怨他。雖然我不信他會做這樣的事,但是他既然做了,我便不再多為他辯解。我隻是想說他之所以會那麽重視蘇凝若,不是因為男女之愛,你仔細想想如果他真的喜歡蘇凝若,為何久久不給她半個名分呢?至於白歌為何要留她在宮中,我雖不好說,但絕不是因為喜歡。所以我這個做娘的,替他對你做的事說聲抱歉。”


  藤芷煙此刻才明白她會被婉娘救,並非偶爾,並非婦道人家的善心,而是婉娘的別有用心呐。可這份別有用心,藤芷煙卻不忍怪她。因為即便婉娘不做這一切,她也會為了楚白歌去偷華鳳丹。或許她曾怨恨過他,畢竟沒人能輕易原諒險些殺了自己的人。但她還是要他好好活著,為整個裕國的百姓活著。身為皇帝本就要比一個普通百姓心思深,他可能有很多隱忍,很多不得已。所以隻有他活著,才能解開那些隱忍與不得已。


  豔陽天,這一天是整個冬季最好的天氣了。旭日和風,天空似水洗過的薄荷藍,幹淨地幾乎透明。雲層縹緲地如同輕薄的白紗。


  長長的儀仗隊伍自帝都晟沅的城牆內駛出,正朝著城門外緩緩而去,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縱使惹來兩旁百姓的非議,卻也讓人羨慕。這樣聲勢浩大的娶親在整個裕國隻有皇帝娶親才會有。


  藤芷煙坐在婚車裏,紅綢緞麵做的車頂,四周則用七彩琉璃珠串成的珠簾圍成,她一抬頭,便可清晰地看見兩旁圍觀的百姓。公子然故意用這樣的婚車,說是可以讓裕國的百姓看清楚他淳於然娶的是誰,這樣楚白歌便不敢做出搶親或者再娶之事了。


  藤芷煙隻覺得公子然想得太多了,她既然同意嫁到隋國去,就沒打算再入裕國皇宮。烏七說她踩了狗屎運,跟兩國皇帝都糾纏不清,簡直就是當皇妃的命,命中注定的,她都羨慕死了。


  其實這有什麽好羨慕的呢,在現代,娶妻嫁女崇尚自由,不論嫁娶皆可選擇自己喜歡的人。她不是古代的女子,做不到權貴至上,她要的不過是一份與心愛之人白頭偕老罷了。


  古代的新娘真的是太痛苦了,藤芷煙頂著鳳冠累死了。她感覺自己的身子都要被這幾斤重的鳳冠給壓彎了,她扭了扭脖子,正好看見了立在城牆上的那抹身影。


  他依舊是穿著那襲明黃色龍紋袍。她喜歡看他穿血紅衣衫,那樣看起來妖魅地如同紅狐在世,以及他嘴角玩世不恭的笑容都讓她沉迷。可他一穿上龍紋袍,她就覺得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感覺他離她好遠,伸手觸碰不到,隻能遠遠觀望。而她就成了這天下蒼生中的一個,隻能昂首,仰視這樣一個天之驕子,因為他是裕國至高無上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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