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鸞鳳篇』小鳳鴛(3)
鸞又夏見她遲遲不肯說話,又說:“我問你話,你怎麽不回答?你是啞巴,所以不能說話麽?”
鳳鴛輕輕摸著左臉上的燙疤,搖頭說:“不是。”
鸞又夏聽見她說話,眸子一亮,他又問:“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麽。”
鳳鴛明知道鸞又夏遲早都會見到她醜陋的樣子,但是她卻始終沒有勇氣告訴他,她叫鳳鴛。那不是一個女孩子的虛榮心在作祟,而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不願給她未來的夫君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希望他們的初見是美好的且可以再續的。
鳳鴛沉默了很久,才說:“我叫鳳陽。”她用了她妹妹的名字。每個女孩在麵對心上人時,都隻想把最好的一麵展現給他。因為初見是給他留下印象的一麵,她希望他記憶中的她是完好無缺的。
鸞又夏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問:“鳳陽?”
鳳鴛拿起一旁的木柴在地上寫下了兩個字:“鳳陽。”
鸞又夏了然地點頭:“鳳舞一夜離魂斷,陽關三疊垂煙柳。真是好名字!”
洞外的雨水漸漸停了下來,明媚的陽光自鋪有雨水的樹林裏照射進來,泛著碧水一般的光芒。
鳳鴛背著鸞又夏從洞口出來,雨水浸染過的泥地,滑而濕,一不小心便會跌倒。鳳鴛知道在她背上的不隻是鸞家的少爺,更重要的是她承諾要好生侍奉的夫君。所以每走一步,她都會事先用腳探一探路況,手指則緊緊地抓著鸞又夏的背,唯恐他落了下去。
走到山下的時候,鸞家的家仆們正焦急地四處喚少爺。看見他們的少爺安好地趴在一個小女孩的背上,幾個人慌忙地跑過來。
鸞又夏一著地,幾個仆人就緊張兮兮地圍在他身旁問:“少爺,你沒事吧?”
“少爺,你有沒有哪裏受傷?”
一個仆人看見鸞又夏被白布捆綁的腳踝,驚呼道:“少爺,你的腿怎麽了?受傷了嗎?快,快,將少爺撫上馬車!”
鳳鴛站在人群之外,看著鸞又夏被一群仆人簇擁著,她心裏也安定了。因為她的小夫君可以平安到家了。而她也親眼看到了鸞又夏的生長環境,她的小夫君從小衣食無憂,是伴著快樂長大的,這樣真好。
忽然,鸞又夏從仆人中走出來,看著鳳鴛站在一丈開外。她的白色粗布裙擺上已經布滿泥濘,草鞋上全是稀泥,雪白的腳丫已經被稀泥裹得看不見了。
她看著鸞又夏走到她麵前,他背後是雨過天晴之後出現的七色彩虹,餘光灑在他身上,竟讓鳳鴛心裏的某個地方如小鹿亂撞,隨著鸞又夏越來越近的腳步,撲通撲通跳得越來越厲害。
她看見他的小夫君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好看;她看見她的小夫君雖小,英姿卻在慢慢顯露出來。這就是她的小夫君,她想要去用心守護的小夫君。
此後的很多年,她都會很懷念,她與她的小夫君的初見,天好,景色好,人更美好。
鸞又夏走到她麵前,遞給了他一塊白玉佩,用紅線穿著,玉佩下是用紅線做的同心結。他說:“這個送你。”
他說:“以後你帶著這個,我就能認出你了。”
馬車離開前,鸞家的仆人塞給了她一些銀兩,算作救了他們少爺的報酬。鳳鴛將玉佩緊緊揣進懷裏,就像是護著一個寶貝一般。這一天,是她活了十三年最開心的一次了,因為她的小夫君送給了她一塊玉佩。
回家的時候,蓉娘看著鳳鴛狼狽的樣子,絲毫不覺得心疼。然而看到她兩手空空,她立刻朝著鳳鴛伸出手:“銀子呢?”
鳳鴛乖乖地將銀子全給了蓉娘,然後回到她和鳳陽的房間,趁著鳳陽不在的時候,她在案桌上寫下了今天的事情,寫完後,將那張紙小心翼翼地折疊起來,放進一個鐵盒子裏鎖了起來。
那個鐵盒子裏放的全是五年來,她腦海中關於鸞又夏的遐想,她等著他來迎娶她的那日,將自己連同對他的思念一起交給他。
時間在鳳鴛日漸濃鬱的思念中蹣跚而過了三年。這三年內,鳳鴛的繡藝越來越精湛,拿到鎮上去賣的時候,深得大家的喜愛。
而這三年內,鸞家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鸞軒的身子越來越糟,如今已不能再外出了,早早地便將鸞家交到了鸞又夏的手中。鸞又夏接管鸞家家主身份的時候才十四歲,年紀雖小,但是他已經同他的父親四處行醫多年,他的醫術已經得到了眾人的認可了。
裕昌二十年的那年初春,鸞又夏收到外地的求醫信,便叫了一個隨仆同他一起去了外地治病。從外地回來的那天,天空湛藍,白色的雲朵如紗霧一般飄渺,春風和煦,陽光照在人身上有生機勃勃的重生之感。
那天鳳鴛正好在鎮上賣繡品,鸞又夏經過的時候,有很多人聚集在鳳鴛的攤位前,細瞧著她繡的鴛鴦花手帕,眾人看過之後紛紛讚不絕口。鳳鴛隻是低頭默默地接受別人的讚美,白色麵紗下麵的那張臉已經泛起了羞澀的紅暈。
而此時的鳳陽已經長成了貌美如花的姑娘了,鎮上有不少的男子都思慕她已久。更有不少人家請了媒婆來鳳家說媒,蓉娘從媒婆那裏一聽男方的家世之後,二話不說就將媒婆給轟了出去。
鳳陽以為跟著鳳鴛來賣刺繡,定能吸引到鎮上的富貴人家。可是她在攤位前站了幾個時辰,讚美之詞從來都是對鳳鴛的刺繡,而將她這個美人絲毫不放在眼裏。
鳳陽氣得眸子發冷,視線恨不得將鳳鴛那張麵紗下含羞帶笑的臉給硬生生地釘穿。在眾人忙著看刺繡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扯下了鳳鴛的麵紗,鳳鴛條件反射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左臉,另一隻手去搶鳳陽手中的麵紗,但是鳳陽拿著麵紗越跑越遠。鳳鴛要顧及攤位,看著鳳陽消失的身影,她隻能哀歎卻也無可奈何。
這些年,鳳鴛習慣了用麵紗示人,麵紗漸漸快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等同於她的半張臉。如今,取下麵紗,她卻慌了,不敢看眾人的眼神,隻得垂著頭,眼睛直直地盯著麵前的一塊塊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