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凋敝之國

  那之後，胡浩博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在那裏靜靜地站著，直到斯特凡尼婭離開。但等到了她離開之後，他也沒有什麽心情再去打打鬧鬧了，隻是把碗留下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營帳裏。


  雖然自己曾經編造出了一段在中世紀的人看來已經算是非常合理了的身世，但是自己可並不是什麽真的被皇帝誅滅了親族的逃亡者，所以斯特凡尼婭在談論自己的感受的時候，他也就隻能點頭示意而已；哪怕是在《十字軍之王》裏大奸大惡和靠著暗殺手段獲得了多少個頭銜，自己也終究是一個來自21世紀的人，這種專屬於中世紀的殘酷，並不是他真正能夠理解的。


  這種真心替對方感到悲傷，卻又對自己感到無力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了深夜——隻有在東歐那過於寒冷的夜風之中，胡浩博才能稍微清醒一點。


  “亨裏克先生……您是有什麽心事嗎？從之前斯特凡尼婭小姐來開始，我看您的心情就不太好.……該不會是因為她提到您家裏過去的事情，您有些生氣了吧？”


  “呃……這個倒是沒有。”


  就連伊琳娜也這麽想的話，胡浩博就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我今天不過就是守夜而已，你呢？是睡得不太好嗎？”


  “沒有.……我也就是擔心您的事情而已。”


  “我的事情？”


  “嗯。”


  麵對著胡浩博略有些吃驚的神情，少女有些羞澀地避開了他的目光，靜靜低下了頭。


  “.……如果您這邊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的話，我這裏也會稍微有點困擾的.……”


  *

  所幸一夜過去，並沒有什麽摩爾達維亞的“官方”部隊前來夜襲：其實本來這種事情就算是有些杞人憂天了。就以古代的通訊方式來說，提爾古·尼亞姆茨被攻下並且借走一部分糧食之後，其他的城市想要收到這個消息，都不知道要多久之後了，更不要說組織起軍隊反擊了——因此，斯特凡尼婭和胡浩博所率領的軍隊，就這麽毫無阻礙地向北開始推進了。


  四五十公裏的路程，在古代的話也就是兩三天的路程，所以昨天本來說是要修建一定的防禦體係，最後也隻是做了可以簡單地阻擋住可能的襲擊的準備，便結束了進一步的修建活動了，畢竟這種東西這次也算得上是“一次性用品”了，為它耗費太多的精力的話，就著實有點不值得了——它又不是狄奧多西城牆。


  除此之外，胡浩博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壓根不用擔心什麽過度劫掠之類的問題。
……

  這個名叫摩爾達維亞的國度，根本就沒有什麽可以劫掠的。


  在歐洲的其他地方，也不是沒有相對來說農業不發達的國家——斯堪的納維亞與諾夫哥羅德一帶的苦寒之地不用說，就連處於山地之中的瑞士和阿爾巴尼亞這些國家，也因為相對貧瘠的土地而不適宜農業的發展。然而這些地方裏麵，極北之地的那些國家尚且有著發達的捕魚業和毛皮販賣生意，瑞典還有著舉世聞名的大銅礦；瑞士與阿爾巴尼亞那樣的崎嶇的山地，也有著發展畜牧業的空間。


  而說到摩爾達維亞，這個國家在現代都沒有什麽特別出名的特產。


  當然，如果非要說的話，和南歐與東歐交界地帶的其他國家相似的一點是，這裏很多地方倒是會流行種植葡萄和小麥，而且在這個三月中下旬的時間點上，本應該是葡萄藤開始爬架和小麥發芽的日子，許多路邊的麥田和葡萄園裏麵卻什麽都沒有……這種場景在中國古代的荒年倒是常見，但作為現代城市裏長大，穿越後也隻是在城市與城堡之中經曆著貴族生活的胡浩博而言，這幅場景哪怕沒有曹孟德詩中所描述“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的恐怖景象，也足以讓人聯想到不少可怕的事情了。


  *

  “這麽荒涼的景象.……該不會是我們的原因吧？”


  “怎麽可能，我們是昨天才進入這裏的啊。”


  在檢驗了一邊土地的情況之後，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東方少年作出了回答。


  “地裏並不是因為缺水或者缺肥才長不出麥子的，而是根本就沒有播種啊……也就是說，這片麥田的主人在最早去年年底，最晚這個月的時候就逃走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或許是因為過重的稅負之類的？”


  “或許吧，但是這也太過分了。”


  搓了搓地上的土壤之後，胡浩博隻是在無奈地搖頭。


  “如果說是農奴的逃亡，那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誰知道他們的莊園主老爺到底怎樣盤剝他們的；但現在，就連這個不算小的莊園的莊園主本人也都消失了……看土壤的情況來說，天災的原因是有一點的，但尚且比不上人禍。這些莊園主不少可都是小貴族級別的人物，能讓他們都背井離鄉，那也太……”


  “會不會是因為領主的戰事呢？”


  “你可沒有和我說過我們來之前摩爾達維亞在打仗啊。”


  “摩爾達維亞沒有，但是他們一直在防衛著匈牙利、瓦拉幾亞和奧斯曼，甚至有些時候還會被命令著渡過多瑙河和錫雷特河進入瓦拉幾亞和奧斯曼打秋風，僅僅是憑借著波蘭與立陶宛在他們背後撐腰。這不，現在波蘭人和騎士團開戰了，立陶宛人很多顯得沒那麽上心，不少壓力自然就被轉嫁到了這裏——據說有很多摩爾達維亞人也被征召到了普魯士的戰場上，但是自身的防禦係統也是要維持住的，在這種情況下就隻好壓榨人力了.……”


  “要是這麽說的話，在壓榨幹淨了人力的情況下還沒能守禦住我們這些‘敵人’，這個彼得·阿隆也還挺飯桶的。”


  抬起頭來的胡浩博，眯著眼睛望向了遠方——多虧他沒有近視眼這類的問題，遠處地平線上出現了的異動，在此時終於清晰地進入了他的眼簾。


  “我說啊，斯特凡尼婭，我記得我們不是昨天才進入摩爾達維亞的嗎？”


  “呃，你想表達什麽？”


  “你看看那邊就明白了。”


  少年的手指向遠方出現的一個接一個的人影——那和貝爾格萊德的奧斯曼軍隊相比的話，不知道要差了多少個檔次了；但是無論怎麽看，從數量來說也不算少，大概略少於他們所帶領的2000多人便是了。


  “看起來你的叔叔已經馬不停蹄地點起了蘇恰瓦的兵馬，準備先試探一下這邊的威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