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忘情忘愛
夜色濃厚，四下冷清。
白玉一般的手指，輕輕磨砂著紙上的字跡，一遍又一遍。在蕭逸澤的眼裏，這些字跡為何充滿了神秘的力量，讓他如此眷念，如此的，心痛呢……
玄非提著兩壺好酒來到時，看到就是蕭逸澤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當下不禁覺得此情此景，真是驚世難見。
玄非慢悠悠的走了進去，將酒放到桌上，說：“睡不著，來喝上幾杯。”
蕭逸澤沒有抗拒，他默默將陣法圖收好，輕輕放在木箱裏，又小心的蓋上。然後，蕭逸澤拿了兩隻酒杯來，一隻固然是龍齒杯，另一隻隨意拿的。
一杯斟滿，仰頭飲盡，香醇酒味溢滿嘴間，話語也就此打開。
玄非又替蕭逸澤慢慢斟了一杯，但兩人都不急著喝。玄非見蕭逸澤無心找話，便先開口道：
“萬妖盟那邊，如何了？”
“在盡力偵查，一有消息，會立即通知我的。”蕭逸澤輕淡說道。
“好。我明天開始，會派遣玄陽出去，逐一拜訪各派的掌門，向他們道清如今的情況，以及我們的安排。”
“嗯。”
“來，”玄非端起酒杯，先行飲盡，然後問了一直以來都很想問的問題，“對於紅玥，你到底是怎麽看的？還是如當初那般，她隻是你的一個徒弟嗎？還是故人之女，抑或是……其它？”
“我……”蕭逸澤頭微微一痛，拿起龍齒杯一口喝下，不禁有些微酣，“是徒弟，也是故人之女，我所愛護的小妹，還是……嗬，還是什麽呢……是什麽又能怎樣呢，我現在也就隻能坐在這裏，完全護不了她。”
玄非還是頭一回見到如此不知所措，還有些置氣的蕭逸澤。這麽多年了，蕭逸澤這個師弟在自己的眼裏，從來都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子，他沉穩又絕頂聰明，風華絕貌，任誰見了都會留下深刻印象。
而如今在玄非麵前的蕭逸澤，卻突然變得有些脆弱，像個受傷犯錯的少年一般。
“噗……哈哈哈哈！”玄非突然控製不住的笑了起來，他也搞不清楚為什麽，但心底好像有一點點替蕭逸澤感到高興。
笑了一會兒，玄非又喝了口酒，道：“逸澤啊，你長大了！懂得曾經不懂，甚至不想去了解的事了！”
玄非莫名其妙的話，讓蕭逸澤皺了下好看的眉頭，道：“不知師兄話裏是什麽意思，師弟愚鈍，還請道明。”
玄非給蕭逸澤倒酒，嘻笑著說：“來，喝酒喝酒！我跟你講啊，是對是錯呢，我們都不清楚，總之你認為沒錯，你開心就好了！我相信你一向的選擇都是對的！不過嘛，估計以後你會挺辛苦的。”
“實在不知師兄話裏的意思。不過，我的選擇真的每次都是對的嗎？我本來是可以救下她的，可正是因為我選擇了另外三條性命，才釀成如今的結果。”蕭逸澤悶悶不樂的喝下酒。
玄非不知道還有這回事，難怪看蕭逸澤的時候，總覺得他為何總是在自責。
“那，如果當時你選擇了救下紅玥，卻犧牲了三個人的性命，你現在能否安心？”
“不能。”蕭逸澤毫不遮掩的回答道。
“那不就是了！不論你怎麽選，結果都讓你深感自責，那你又何苦去糾結這個事呢？而且，並不是說，你選擇了哪一方，你就理當愧對另一方，按當時的情況來講，你也隻能二選一，我猜，紅玥那丫頭也是希望你能救下其他人為先吧。”
蕭逸澤無法反駁。是啊，小玥也做出了選擇，可這並不是為自己的無能開脫的借口，他當初若能早早一劍殺了敏姝，也不會搞出那樣的事來。
玄非見蕭逸澤仍舊想不開的樣子，也不知該如何勸慰了，幹脆舉起酒杯，與蕭逸澤醉飲今宵！
早上來臨，重德殿上下炸開了鍋，弟子們四處尋不到掌門。正當大家急得準備去找長老們的時候，玄非忽然醉醺醺的回來了。
“師父，現在正是忙碌的時候，你怎麽可以喝得這麽醉呢！”青夕氣呼呼的說著，“等著，師弟師妹們，麻煩你們先照顧一下，我去靈泉穀拿些醒酒的藥來！”
青夕剛轉出一個拐角，就被等候在那裏的唐傾雪給嚇了一大跳。唐傾雪先是道了聲“抱歉”，然後說：
“青夕師姐，我聽說了一些事情，是不是紅玥出了什麽事？”
唐傾雪長久在禁地陪著幽離，往來之地，不外乎隻有禁地和蒼擎峰，對於門派中發生的一些重要的事情，她遲遲才得知一點動靜，也不足為奇了。
青夕不打算瞞著唐傾雪，如實道：“嗯，可惜不是什麽好消息，玥兒她，被明日教抓走了。”
唐傾雪吃驚的張了張嘴，問道：“那掌門可有什麽打算？”
“師父的意思，是想尋得各門派的協力相助，等統籌部署好了，便向明日教開戰。畢竟，我們正派與明日教的決戰，是不可能避免的。師父想趁如今明日教的勢力還未完全恢複，一舉攻滅他們，以除後患。”
“對了，還有一樣關於玥兒的事。”青夕心疼的說著，“其實玥兒冒險逃離毓峰門，是為了封印，為了救他的師父。昨天她完善好的封印陣法圖，已經完好無缺的托人送了來，可是她自己卻……”
唐傾雪見青夕雙目泛著淚光，也不禁感到難過。
“青夕師姐，我從來都沒懷疑過紅玥師妹所做出的決定，我知道她那次逃出去，是有必須要去做的事。現在情況已經是這般糟糕了，我們能做的，就是齊心協力，在他日到來的時候，大敗明日教，才能救回她。”
“嗯，不錯。哦，對了，我得馬上去靈泉穀一趟了！有什麽事，你再來找我。”青夕說完，急匆匆的走了。
唐傾雪望著天際，輕輕歎息。此事，還是先不要告訴那個人吧……
同一片蒼穹下，相似的思念中，一匹孤狼靜臥在石室之外，眸光淡淡的映著一片冷清。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紅玥發現自己被換了個地方關起來，身上的衣物也換了套幹淨的，連傷口都被清理，並草草包紮好了。左肩的傷口再次重新愈合，但手臂還不能使力氣。
紅玥環望了一下此刻被關的房間，幹幹淨淨，是個正常的住房。
石門外，有人觸動了機關，隨著一聲聲粗糙的磨地聲後，石門被打開了，敏姝走了進來。
“嗯，現在幹淨了，看著也舒服了。”敏姝在紅玥麵前繞了一繞，滿意的說道。
紅玥不解的看著敏姝，嘲笑般的說道：“你不是要狠狠折磨我嗎？怎麽現在卻讓我穿好住好，還給我包紮了傷口，看著真是可笑。怎麽，你那被吃掉的善心是長回了一些，還是說，你有什麽更大的陰謀？”
“哈哈！你就別耍嘴皮子功夫了，現在你是激不起我任何的怒意的。至於陰謀嘛，你還記得，我給你喂下東西的事嗎？”
喂東西？紅玥認真回想著，除了那些難喝的白粥，難道在她昏迷的時候，還被灌下了什麽藥物？！
紅玥正想著，忽然頭開始變得沉重起來，隨後，心髒也劇烈的抽動著，一絲絲的疼感開始流徜全身。
敏姝看紅玥捂著心口的樣子，知道是藥效開始發揮作用了，嘴邊勾起陰毒的笑意，道：“你現在，是否控製不住的，在想著誰？”
這話被敏姝精準無誤的說對了！紅玥確實在抑製不住的、瘋狂的想念著蕭逸澤！而每每一想到他，紅玥就變得痛上加痛，到後麵，心疼得快要窒息過去，全身都忍不住的抽搐著。
“砰咚”一聲，紅玥痛苦的倒在了地上，身體緊緊的蜷縮著、顫抖著，自心口發出來的撕心裂肺的痛，身體仿佛被撕裂一般，難以忍受的痛！
“你……啊！”紅玥開始痛得滿地打滾，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停不下對蕭逸澤的深切思念，隻是覺得，心中的一切情感愛戀，都變為了萬根銀針，無比殘忍的向她身體的每一寸，殘酷的紮了進去！
紅玥痛得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能死咬著已經破皮出血的嘴唇，發出低低的、痛徹心扉的喊叫。
敏姝心滿意足的看著自己的傑作，“好心”向紅玥解釋道：“我給你吃下了一顆，名為‘絕情丹’的禁藥，這可花費了我好大的勁啊，你一定得好好享受才行！這顆絕情丹，對有情之人的作用尤為突出，你心中越是愛，你的身體便越是疼！”
“如此痛苦的折磨上三天，最後，你心中的愛戀，就會被吞噬而盡，剩下的，便是忘情忘愛的你！等到那時，我就能更好的利用你了。好好享受這三日吧！”
敏姝十分得意的走出了房裏，重新關上了石門。
對於敏姝剛才的話，更是讓紅玥雪上加霜！要她忘記心中所愛？這怎麽可以，這怎麽可能！
“啊——！”身體又是一陣慘烈的劇痛！紅玥十指緊緊摳住地麵，因為難以忍受的疼痛，十指指甲都已磨損，指頭薄薄的肌膚仍舊控製不住的死死摳著，皮開肉綻，絲絲血跡沾染了一片。
紅玥的世界，隻剩下了一片淒厲的疼痛，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在痛著，並且慢慢的痛入了骨髓，簡直就是錐骨之痛！
淚水模糊了一臉，紅玥在那一刻，算是明白何為絕望了。她可以痛，可以傷，可是為什麽那麽美好的思念，那麽令她難以忘懷與珍惜的情愫，現在卻變為了最致命的毒藥！？絕情丹，愛得越深，便越痛，等到心中不再有愛時，方可停休！
三日，要如何挨過這三日！？三日之後，她紅玥還能是原來那個她嗎？她真的會忘記對他的愛戀嗎！？第一次，紅玥覺得自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全世界都淪為了無限的黑暗，沒有了絲毫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