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誰家少女（一）
唐無塵驚訝於自己的腦回路，在偷溜出去這種緊張的時刻，自己也能夠迅速走神，他甩了甩頭，想把翠薇的影子從腦海裏甩出去。
“你幹嘛呢？抽筋了？”旁邊扶光的聲音適時出現。
“你才抽風了呢，對了，我們快到山頂了。”唐無塵白了扶光一眼。
山頂的風景與一路上的山景區別很大，沒有各種各樣的樹，沒有花花草草，隻有一塊巨大的青石坪，上麵有青苔肆意的生長。臨近山崖的地方，有一塊石碑，上麵用蒼虯有力的華洛文字刻著三個字，“翠微山”。臨崖遠眺，北麵是拔地而起的浮圖塔，像是滄桑的武士，寂寞地站在無人的曠野。東麵是繁華的江淩城，縱然是深夜，江淩城依然燈火通明，如白晝一般。在華康帝登基之後，他更加重視揚州的商業屬性，一道道重商政策被下達至揚州全境，作為揚州最大的城市，江淩，自然而然地，就完全成為了商業之都，因而揚州的風氣與雍州也截然不同，後者是市井茶館處，皆有高聲論政者，前者則是凡水流過處，無處不有商者。
“靠，這就是你說的懷古之地？我怎麽看也看不出來這懷的是哪門子古呀？”全程保持拳意跑了半天的扶光，早已經累的氣喘籲籲，他對眼前的景象非常失望，癱坐在地上。
“啊，我沒說過這裏有什麽傳奇人物，我當時說的是這裏有說書先生講的傳聞，剛才跑的路上我就想起來了，那個說書人說是某個名家寫的故事，當時寫完之後大家爭相傳閱，一時揚州紙貴，而且之後還有好多人專門來翠微山這裏瞻仰。”
“什麽故事？”扶光沒好氣地問。
“大概是說一個一直以來都被江湖上最為出名的老爹老娘捧在手心裏的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在一個叫風陵的渡口對一個獨臂大俠一見鍾情，之後她跟著大俠東奔西跑，之後她回到家裏，也經常能聽到大俠在江湖上的傳聞。她也越來越喜歡那個大俠，可惜的是大俠早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對這個小女孩的感情也隻是兄長對妹妹的疼愛，大俠給了少女三個承諾，最後在女孩的成人禮上，大俠送了她一個全江湖最氣派的禮物，比她的天下第一老爹老娘送的禮物還盛大，再後來大俠坐著大雕在離開了，少女直到老死也沒有嫁人。大俠最後離開的地方就是翠微山。”
“這樣啊，雖然是個大俠，可惜這事辦的還是不太夠意思。不喜歡人家，就不要給人家希望嘛……”扶光搖了搖頭，開始對這個故事品頭論足。
“萬一這就是那個小女孩想要的呢，雖然知道自己沒有希望，但喜歡這種事，是沒辦法抗拒的吧？”唐無塵出言反駁。
“哦？想不到你還挺有見識，看來你還是個花叢老手啊。”扶光對唐無塵的高論感到訝異。
“這些都是聽完這個故事之後，那些聽書的人爭的，我就是學習一下。”唐無塵有些不好意思。
“對不起，是我高估你了，我道歉。”扶光話鋒一轉，“不過，這樣的話，你能參悟出你的劍意嗎？”
“不知道，試試唄。”唐無塵調整了一下位置，麵對石碑，抱著劍坐下，“這樣就可以了？”
“嗯，我娘當時就是要我這麽做的，應該沒錯。”扶光有些遲疑，短暫的猶豫之後，他信誓旦旦地說。
月亮掛在漫天星辰之間，清冷的月光從星河裏傾瀉而下，灑落在翠微山頂。照出山頂的兩個少年，一個倚靠在青石坪的矮燈座之上，雙眼緊閉，像是進入了睡眠，另一個盤腿坐著，懷中抱著一把古樸的寶劍，嘴裏叼著一個小草，一隻手撐在腿上，托住自己的臉，他的眼神看不出落在哪裏，不知是落在眼前的石碑，還是遠處亮如白晝的江淩城。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月亮慢慢沉了下去，一顆啟明星緩緩升起，有蝴蝶落在唐無塵的劍上，翅膀撲動，花粉從上麵飄散開來，鑽進唐無塵的鼻孔裏。唐無塵在半夢半醒間醒來，揉了揉眼睛，望向天空，想確認現在的時間。
唐無塵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猛得搖了搖頭，又轉頭去喊睡倒在一邊、還在流著口水的扶光。“喂，扶光，你看天上，能看到什麽嗎？”
“唔啊！”扶光伸了伸懶腰，睡眼惺忪，他的眼睛順著唐無塵手指的方向望去，“不就是啟明星嗎？你連這個都……”扶光的話音戛然而止，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彼時的天空處於將亮未亮的狀態，墨色漸漸向上褪去，露出湛藍的底色來，下方的天色剛剛露出魚肚般的白色，翠微山的影子與天空交錯，顯出墨色般的剪影來，山頂之上，兩個少年呆呆的望著天空，啟明星從東方升起，在啟明星之下，山頂之上，有一個潔白的身影正在迎風飛翔，夏天的風吹亂了她的頭發，發梢與純白色的長袍隨風飛揚，少女的眼神空靈，映出了漫天的倒影。少女張開手臂，有光照在她的白如皓月的手腕上，少女的背後撐開了兩隻翅膀，略顯透明的羽翼在光照下閃閃發亮，如同天使降臨。
就這樣，這個名為南熏的羽族少女，不費一兵一卒，輕易地撞入了兩個少年於夢方醒的腦海。
多年之後，唐無塵坐在群臣朝拜的大殿上，無數的稀世珍寶被送到他的眼前，大臣們都很難看到他露出什麽笑容。隻是偶然有一次，某位名不見經傳的吟遊詩人托人貢上了一副畫卷，之後這位吟遊詩人官升數品，平步青雲，這位吟遊詩人來自揚州，他送來的圖自稱是《翠微觀星圖》，後來宮中盛傳，看到這張畫之後，這位自登基以來一直都古波不驚的年輕君主，久違地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