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落子無悔（一）
青州，雲崖峰。
雲崖峰位於青州的東南海岸，雲崖峰近海，大多數時候都是雲霧繚繞。霧氣在海天相交的一線之間，凝結升騰，在雲崖峰上的天空中湧動，每每夕陽西下，日輪西沉，站在雲崖峰上眺望向天空，都能看到漫天的霧氣在落日的餘暉裏輾轉變幻，發出橘紅色的光芒。
雲崖峰，是雲崖間的本間所在之地。平時除卻星辰和風雨，鮮有外人能夠進入此地。
此時冬夜將盡，啟明星劃過了雲崖峰的頂空，月亮與星辰逐漸隱沒在越來越亮的天空中。
陽光照在雲崖峰的群山之間，也照亮了矗立在雲崖峰周圍的四根通天高柱。雲崖間就藏在四根大柱之間，雲崖峰的最高處。
本間建在山崖的頂端，在光照下逐漸顯出了完整的樣子，形如一座倒懸的金色巨鍾，將整個雲崖峰都收入其中。
群山之間，不時有殷修在其中穿梭而過，他們大多穿著勝雪的白衣，衣服上繡著一座高聳的山崖，四周雲紋交錯，這是雲崖間的標誌，他們頭戴亮銀色的發冠，發冠上兩條絲帶垂在半空，在空中飛舞，劃出一道道白色的軌跡。
雲崖間分為“隱”與“尋”兩個部分，“尋”主要負責情報工作；而“隱”，則多是作為雲崖間的人才培養部門存在。隱下屬有五大堂，分別管理著殷修、華洛、荒古、羽靈以及冶靈五大種族的學習培養。雲崖間曆來是不以出身篩選入門之人的，隻要通過了雲崖間的考核，自然可以進入此間“隱”部學習，最後成長為雲崖間的一名尋者。
隱，殷修堂。
“哼，有什麽了不起的，等我通過了符靈共鳴，用得肯定比你們熟練的多！”一個小男孩坐在學堂裏，看著走過學堂的人雙腳貼著的靈躍符，在符紙的作用下，他們步伐輕快，帶起一陣陣風，男孩的語氣半是羨慕，半是惱怒。
說是學堂，其實也隻是幾套木質的桌椅而已。學堂四周鏤空，桌椅上擺著一張張的符咒，符咒散發著微弱的光，有乳白色的煙氣不斷湧起。符咒的麵前坐著十幾個少男少女，他們雙手托著頭，對著符咒念念有詞。
他們有的神態自若，有的心不在焉，還有的似乎還陷入了夢裏，不時地流下了晶瑩剔透的幾滴口水。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站在他們旁邊，老人是李墨，他的身體看上去十分精幹，眼神明亮，在少年少女們身上掃視。他的手上握著一把桃木劍，略略看去，木劍顯得十分破舊，但如果仔細觀察，就能隱約看到有流光沿著木劍的花紋，圍繞著木劍不斷流轉。
下一秒，木劍和他的主人一起，出現在了剛才嘟嘟囔囔的小男孩旁邊。
咚。
一記頭槌準確地敲在了小男孩的頭上，他的座位劇烈得晃動了一下。
“好痛，李墨師傅，你為什麽打我！”小男孩捂著頭，向李墨抗議。
李墨瞥了他一眼，“不好好冥想，整天瞎嘟囔些什麽呢？”
“誰說我沒有冥想的！我剛準備來著……”男孩拿起擺在桌上的黃色符紙，搖頭晃腦，像是在用頭描摹出符紙上的圖案。
男孩一邊甩頭，一邊偷偷抬眼觀察李墨，在發現對方並沒有真的生氣之後，男孩立刻擺出了一副苦瓜臉，“師傅，你整天讓我們冥想，到底有什麽用啊？”男孩胡亂翻看著手上的符紙。
“胡鬧！”李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們殷修對於符咒的掌握，雖然依賴的主要是種族的天賦，但如果缺乏後天的引導，也不過是空中樓閣，無根之水！”
看著又開始喋喋不休的李墨，男孩及時止住了他的話頭，“師傅這麽懂符咒，一定去過傳說中的昆侖山吧，那裏是不是真的有通天的符咒之術啊？”
李墨語塞，顯出尷尬的神情。“咳咳，這個嘛，雖然當年為師去了兗州，但還是沒有福氣見到昆侖山……”
“昆侖山到底是什麽樣的呢？”男孩望向窗外，語氣裏是無限的向往。
小男孩突然看見了什麽，他指著不遠處的天空大喊，“師傅你看，那邊有煙花，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臭小子，又走神了是不？”李墨轉頭看男孩手指的方向，語氣裏滿是恨鐵不成鋼。
一束煙花在煙水樓的方向升起，筆直地衝向天空，在雲崖峰的四柱間炸開，散射出大紅色的球形光點。
看來是新一批的人準備遠遊了。
想到這裏，李墨環顧四周，自覺眼前並無什麽大事。他捏起一張靈躍符，向著煙花的方向飛速靠近。
小男孩目瞪口呆，隻看到一道殘影，轉瞬即逝。
“師傅，太帥了，我要學！”男孩稚嫩的嗓音在空曠的露天學堂上方回響，驚起陣陣鳥雀。
幾次呼吸間便趕到煙水樓的李墨，看著周圍站得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做出嚴肅的表情。
恍惚間他似乎在人群間看到了一個相熟的少女。
少女名為李從雪，她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朝著李墨吐了吐舌頭。
李從雪是李墨的徒弟，但李墨似乎從來沒有讀懂過這個徒弟。
在高台上，管理新人出遊的某位雲崖間的大人還在上麵喋喋不休地說著。台下站滿了年滿十六即將遠遊九州各地的少年少女們。
李從雪站在台子的最邊緣，看見周圍三三兩兩擠在一起的人群，她對著台上的人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尋了個機會，三兩步就湊到了李墨的身邊。她的手指白皙纖細，在身前繞著小九九，“老師，你說我該選擇去哪個地方呢”
旁邊的李墨聽到這話，忍俊不禁：“不想和他們一樣，去兗州尋找昆侖山嗎，那可是大部分殷修的夢想呀……”
葉霓裳的秀眉擰在一起，她做了個鬼臉，“我可沒有這樣的運氣，還不如去別的地方走走呢……”
十六歲之後的殷修，都會有一次出門遠遊的機會，他們像蒲公英一樣被吹散到九州各地，於是各地都留下了殷修的足跡，一點點信息被他們帶回雲崖間，寫入雲崖間的九州繪卷裏。
四周的人群大多麵帶興奮，尤其以殷修族人為甚，他們中的大部分殷修，都會選擇去往青州北部的兗州，去尋找符咒之術的起點——昆侖山。
雖然絕大部分人都是無功而返，抑或是在兗州碌碌終生，都未能真正成為一名尋者。
李從雪和他們不一樣。
她想去揚州，九州的最南端，小橋流水，風吹折柳。
煙花春暖下江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