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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巨富

  戎飛趁他喝水之際,說道:“這行為越是古怪異常,就越有必要深究,凶手處心積慮,殺人之後仍要冒著風險斬人頭顱,必有什麽深意。”


  婁之英沉吟道:“莫不是像菠蓮宗一樣的歪門邪道所做?這頭插木棍的把戲,會不會是他們的什麽教規抑或儀式?”


  戎飛搖頭道:“彼時菠蓮宗還遠沒成氣候,也沒聽過淮南本地還有什麽古怪邪教,何況這手法之後聞所未聞,當不是這類邪教所為。”


  鄭老官道:“你們說的這些,當年大夥都一一查過啦,凶手早在當日便被逮到,隔日便畏罪自殺了。隻可惜直到最後,也查不出她緣何要將遲老板頭顱斬下,還要插上木棍。”


  虞可娉道:“老爺子,我查卷宗所寫,凶手是一位婢女,名叫翠喬,便請老爺子把當時拘捕翠喬的情由,詳盡說給我聽。”


  鄭老官道:“嗯,我便正要說到此處。我們見到遲老板的屍身慘狀雖驚,但大夥都是常年當差,也沒怎麽大驚小怪,當下便先將百悅樓上下的掌櫃夥計,連同伺候遲老板的婢女小廝,全都聚集一處,逐一盤查詢問。


  這些下人剛剛經曆了地動之驚,又聽聞東家慘死,不少人都嚇得魂不守舍,不等我們詳問,便把平常自己的一些齷蹉事盡數抖了出來,大夥審問之餘,都覺又好氣又好笑。我們一一審查,審到婢女翠喬時,見她神色自若,毫不慌張,倒似有所準備一般,不過成捕頭火眼金睛,他察覺翠喬雖然鎮定,但眼中總是閃著一絲狡黠,偶爾也會露出不安之色。大夥微一商議,決定以她為先,去查查下人們的住所和家底。


  挨家挨戶的搜查人家,本是一件大苦差,可沒成想這一查之下,竟不費吹灰之力,第一個便在翠喬家中有所發現,找到了本案的關鍵證據。


  仵作查驗屍首時早已驗出,致遲老板身死的致命凶器,是他自己珍藏的一把西域名刀,但大夥搜索現場時,整個百悅樓也沒見這把刀的所在。結果你們猜怎麽著?這凶器正是在翠喬的寢居發現!

  嗬嗬,這位小兄弟,我看你神情,心中必在猜想,翠喬隻是一介婢女,如何能夠持刀殺死一個中年壯漢?還能使力紮了個透心涼,進而將其斬首?這些手段便是男人來做也都吃力,翠喬如何使得?嘿嘿,我來告訴你知,這翠喬可不是一般女子,她不是宣州本地人,是有一年和哥哥落難投來宣州,在街上打把式賣藝為生,這女孩自小練武,不但身有氣力,且武藝精通,使槍弄刀都是家常便飯。後來遲老板在街上撞見她賣藝求財,覺得甚是可憐,便收留她做了個貼身婢女。是以說旁的女子能持刀殺人斬首,可算無稽之談,但若說此女子是翠喬,那麽她要殺了遲老板,自是毫不費力。


  我們在翠喬家中搜出凶器,她自是不肯認罪,一個勁兒的百般抵賴。一開始聲淚俱下,說是自己也不知為何寶刀會在家中,想是有人栽贓陷害,引官差上當。後來蒙混不過,又承認寶刀確是她親自帶回家裏,原來她說前一日夜間孤身悄悄來百悅樓,想求遲老板幫襯她一個小忙,沒想卻見到了一具死屍,當時自己本已被嚇得魂不附體,可見到地上的凶器寶刀,竟鬼使神差地拾起拿走,隻因她深知這柄西域寶刀是器之名品,價值不菲,是以打算拿它換錢,她存了賣刀中飽私囊的心思,自也不會去報官了。今日遲老板之事案發,她怕惹禍上身,因此也不敢據實言說。


  她這番話說的前後不一,自相矛盾至極,我們自也不會信她,於是悄悄去查她近來的狀況,這一查訪,真相便呼之欲出了。原來翠喬做了遲家婢女之後,她的兄長也不在街上賣藝了,整日遊手好閑的到處瞎晃,漸漸沾染上了爛賭的惡習,翠喬數度規勸無果,隻得由他廝混揮霍。案發前月餘,這位老兄豪賭之下一敗塗地,欠了本地惡霸一屁股債,他走投無路,隻得求助妹子幫忙。翠喬不忍兄長橫屍街頭,便拿出積蓄欲幫他還賬,但她一個婢女,能攢得多少錢來?那自是杯水車薪了,於是索性硬著頭皮去求東家遲老板,要借些財銀來度過難關。


  這些欠賬對翠喬一家來說是繁星巨賬,對遲老板來說不過是日常的零花而已,但遲老板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又素知翠喬兄長的秉性,如何肯借這筆錢來?他不但不借,還對翠喬好生一番數落,令他兄妹二人很是難堪。翠喬的兄長別無他法,隻能整天東躲西藏,終於還是被放債的仇家找到,仇家見他實在拿不出錢來,便將他打了個半死,連手腳都打折了。翠喬雖然痛恨哥哥不爭氣,但畢竟血濃於水,仍老了臉皮去和遲老板借錢治她哥哥的傷病。


  遲老板自然是一如既往的不理不睬,我們從其他下人口中得知,遲老板還時常對翠喬兄長品頭論足,說了許多淩辱他的話。翠喬的哥哥無錢看傷,耽誤了病情,沒幾日便支撐不住,一命嗚呼了,那正是百悅樓命案發生前的兩日。所以大夥推斷,翠喬那天夜裏去百悅樓,不是為了借錢,而是要報複東家。”


  虞可娉問道:“翠喬又是如何辯解的?難道就這麽認了?”


  鄭老官道:“她如何會認?她隻說自己偷刀藏私,殺人斬首這事,便是到死也沒認過。翠喬說她當晚去了百悅樓,的確是為了再向東家借錢,前些日子兄長重傷,家底全都拿出來瞧病,如今哥哥身死,連個安葬的錢也沒,是以要求遲老板發發善心,助她度過難關,以後便一心一意服侍東家。可是到了百悅樓才見到遲老板已經慘死,這時想起他平日的惡毒言語,心中不忿,便偷走名刀,打算換錢辦理兄長喪事。


  她說的言之鑿鑿,好似真的一樣,但大夥都不信他,府尹老爺疲於應付地動之災,更是無暇分辨真偽,便要我們先將疑犯押入天牢再說。這位翠喬姑娘也真是剛烈,入獄當晚便解下衣帶懸梁自盡了,其實大夥都知,一則她吃了命案官司,自覺難逃法網,二來她剛剛經曆了喪親之痛,已是生無可戀,所以才走上了自裁的不歸之路。嫌犯既已自盡,府尹老爺也懶得多查,忙分派人手處理地動的善後之事,這件宣州巨賈的離奇命案,便就這麽了結了。”他說完這句,抬眼看了看眾人,示意已全都講完。


  虞可娉思索良久,才道:“老爺子,我還有幾問,想要繼續求證。”


  鄭老官笑道:“丫頭,還有什麽疑問,隻要老夫記得,便都說給你聽。”


  虞可娉道:“老爺子當年主辦此案,對於翠喬的陳詞,可曾有過什麽疑慮?你信她不信?”


  鄭老官正色道:“翠喬迷了心竅偷刀,那是她親口承認的,此外人證物證、殺人因果等都指向於她,叫我們如何能夠不信?隻是這女子連命都敢不要,卻至死也不認殺人之罪,的確有些違背常理。老夫當年心中也有這麽一問,但那時地動剛過,這命案雖然嚴重,但和州府重建、安頓百姓等大事相較,卻又顯得無足輕重了,是以大夥就算心中存疑,也無心無力再查,便就這麽結案了事。”


  虞可娉道:“原來是因地動之故,才這麽草率結案,怪不得如此離奇案件,卷宗上卻隻有寥寥數語。鄭老爺子,我看卷宗上寫明,命案時日是在八月廿九,不知老爺子是否記得,那日地動究竟生了幾次,都在何時?”


  鄭老官回思了一會,道:“好在地動是驚天大事,老夫我活了近七十年,一生也隻碰到過這一次,是以才印象深刻,否則哪裏會記得這些?八月廿九……嗯,沒錯,便是次日我們接到的報案。那天應是地動了三次,第一次應在申時,那次地動的也不是十分利害,我當時坐在家中,隻覺腳下亂晃,桌上的茶碗茶壺都跌到地上摔了粉碎,於是趕快跑出了門外。正是有了這次輕微地動,才救了宣州城眾多百姓一命,大夥都知不妙,紛紛到街上避禍。後麵兩次地動都是生在戌時前後,那兩次動靜可大的多了,連房屋都震塌了好幾間。不過這些時辰我隻記得個大概,你們若真要知曉,去城裏崇文院查了典籍便知。”


  虞可娉道:“嗯,這個一會確要求證。老爺子,我再問一事,死者遲銀川既是宣州巨富,想必他的身世背景在民間都有耳聞,我想知道,遲銀川是哪裏人氏,是不是宣州本地人?他在當地都有什麽買賣,做哪些行當起家的?”


  鄭老官道:“這個老夫倒是忘記說了,遲老板不是宣州府人,他仙鄉何處,咱們不得而知,隻知他是從西域而來,也不知他當初是在西夏還是西遼營生,反正積累了不少財富。來到宣州城後,先是開了一家壽衣店,他手下有些能人,不知從西域學來了什麽技藝,做的紙人紙物惟妙惟肖。後來店鋪越開越大,在城中漸漸有了名氣,官麵上又得知,他們不僅會做紙人,造起泥人蠟雕更是在行,於是便將城內外廟宇翻修,裏頭的雕塑都許給他們來做。嗬嗬,他們遲家的手段果然了得,不管佛祖還是關公,都做的逼真至極,及後許多百姓修建祠堂,也都請他們來做蠟像,遲老板就此又發了一筆大財,此人極擅經商,多番鑽研經營,又開了酒肆、茶樓、綢緞莊等多個買賣,幾年下來,便成了城中巨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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