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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頂撞

  孫立琢漲紅著臉點了點頭,孫協又道:“拳腳比過,你們再來比比劍法。”孫立珅早從兵器架上取過兩柄劍來,婁之英見這劍兩刃都已磨鈍,劍頭均已磨平,劍身各包裹著一張印泥油布,孫立琢又拿過兩件白袍,示意二人一齊穿上,婁之英這才恍然,原來孫家莊平日同門切磋,怕刀劍無眼,因此將劍尖兒磨平,再包裹沾有印泥的油布,比武之人穿上白衣,這樣任誰被對方刺中,身上便會留下印記,那時既分出了勝負,又不會受傷,實可謂一舉兩得。


  婁之英穿上白袍,挺起寶劍,亮出起手的劍式,說道:“兄弟,劍法我隻學過一套,仍是早年的無隅劍法,便來領教領教兄弟的高超劍招。”這次不再客氣,舉劍直刺,和孫立琢鬥在一處。


  孫協所學包羅萬象,但讓孫立琢平日勤練的,就隻“月戰”、“將義”兩套劍法,那是孫協嘔盡半生心血歸納研習的功夫,此時孫立琢使將出來,登時便把無隅劍法比了下去。婁之英鬥了二十來招,已有三處逢險,漸漸感到吃力,心下暗道:“看來比較兵刃,我可不如立琢兄弟了,這劍法招招匪夷所思,定是孫伯伯傳下的頂門功夫,嗯,我能撐一刻便一刻,也好多看看武聖的絕技。”又鬥了十來個回合,隻見孫立琢將一柄劍舞的如同下雨一般,自己處處都被籠罩在劍雨之下,心想左右要敗,不如求險一試,想起幼時在天柱山見過阿兀與邵陽比劍,阿兀以弱勝強的敗中絕招,便決議依葫蘆畫瓢,長劍一挺,去磕孫立琢寶劍。孫立琢此時正舞劍圈,圈圈相套,力道一層加上一層,劍上的內力已比平日自身大了十倍,他見婁之英舉劍來擋,心想這下將你的兵刃磕飛,那便勝了,哪知兩劍剛剛相觸,婁之英突然撒手,那劍順著孫立琢的劍身向裏滑去,婁之英左手一抄,重又握住了劍,就勢向孫立琢懷裏一送,孫立琢大急,忙舉劍斜劈,斬在婁之英臂上,與此同時突覺胸口一疼,兩人同時摔倒在地。


  孫立珅、孫妙玫和虞可娉忙走近查看,見兩人都無大礙,這才放心。婁之英扭動著手臂站起身來,寶劍雖然已經去刃,但斬在臂膀之上,仍十分疼痛,再看孫立琢,見他白袍的心口處,有一個清晰的藍墨圓點,那正是自己一劍刺中的。


  孫協輕微地歎了口氣,適才兩人鬥劍,婁之英突然變招,孫立琢雖也反應及時,但畢竟慢了半拍,若兩人用的是真劍,自己胸口先被刺中,早已氣絕身亡了,哪裏還能再斬敵人?何況就算兩劍齊至,婁之英不過斷了一條胳膊,孫立琢則性命不保,這場比試,無論如何也是敗了。


  孫立琢如何沒有自知之明,他敗於婁之英,本是心悅誠服,但一想到父親臉色,不禁心中十分煩惡,站在一旁不肯說話。


  孫協道:“賢侄,你果是練武之才,桃源觀眾弟子當中,眼下隻怕以你為先罷。”


  婁之英道:“孫伯伯謬讚了,小侄的諸位師兄,都愛鑽研醫道,不似我這般酷愛練武。小侄的大師兄久病在床,他若康複,能為不在恩師之下,小侄不敢和他比肩。”


  孫協搖頭道:“你是說厲知秋麽?若講功力,他自在你之上,但若比武論戰,他遠不如你。這人墨守成規,性子憨直,不似你這般變通。適才論拳時,你換了脫淵步改掌變拳,時機掌握的恰到好處,比劍時,你劍行險招,敢於換手持劍棄卒保車,也算一大妙手。賢侄、立琢、立珅,你們都聽好了,武功練到最後,招數自有長短,功力也有高下,如何以己之長攻彼之短,善於靈活變通,應變神速,那便勝了大半,你們懂了麽?”


  婁之英與孫立珅都低頭仔細品讀這幾句話,孫立琢連敗兩陣,心情多少有些鬱悶,這時聽到父親先前說以不變應萬變是武學根基,眼下又說要善於變通,前後矛盾至極,忍不住小聲嘟囔道:“大姐最善於創新變通,哪一次不是被你罵的狗血噴頭?”


  孫協瞪視他一眼,道:“立琢,你說甚麽!”


  孫立琢把嘴一撇,道:“沒說什麽。”


  孫協見他一副憊懶的神情,自覺有氣,正聲道:“立琢,你平日在莊裏沒有敵手,便以為武功小成了?今日可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麽?婁賢侄也曾說過,他遠非那個阿兀的對手,你若再不勤修苦練,如何能勝得了黃逐流的高徒?這般下去,又有誰來繼承孫家的衣缽?”


  這些話他平日裏數落慣了,孫立琢每次聽了,都戰戰兢兢不敢答話,但今日不知為何,心中泛起了一股無名怨氣,再也按捺不住,叫道:“孩兒為何要去打敗黃逐流的高徒?孩兒這數十年來每日都刻苦練功,連家門也沒出過,還要怎生勤修苦練?孩兒天資如此,爹爹便再逼孩兒,也是無用!”


  孫協大怒,站起打了他一巴掌,喝道:“逆子,你說的什麽混賬話!我何時逼迫過你,武林朋友尊我敬我,送我武聖的名號,難道就是要你這等酒囊飯袋到江湖上去證武聖令郎之名?”


  孫立琢捂著臉頰,兩行清淚止忍不住,撲簌簌地下落。孫立珅仗著膽子勸道:“二伯,您莫生氣,立琢隻是一時糊塗,說了昏話。”


  孫協怒道:“你也不用替他求情,咱們孫氏子孫,個個都不管用,你又何嚐把心思放在練功之上了?將來等我撒手人寰,江湖宵小找上門來,又有誰能抵擋得了?可歎孫氏一門,竟無人能繼承孫家衣缽!”


  孫立琢邊哭邊大聲道:“大姐武功蓋世,比孩兒高出十倍,她繼承孫家衣缽綽綽有餘,是爹爹始終瞧她不上,否則她在孫家,又有哪個敢惹上門來!”


  孫協最惡有人提及孫妙珍,此時聽聞勃然大怒,舉起巴掌還要打落。孫立琢跳起跑向院外,邊奔邊叫道:“爹爹逼孩兒也是無用,孩兒天資如此,再練十年也未必有甚長進……”漸奔漸遠,已聽不到後麵在說什麽。


  孫立珅道:“二伯,我瞧瞧立琢去。”也出了院子去追孫立琢。


  孫協雙眼一閉,道:“賢侄,你也去罷,這逆子隻怕肯聽你規勸。”轉身回了身後書房。


  婁之英頗為尷尬,隻覺因一場切磋,弄得他二人父子不和,倒似自己做了什麽錯事一般。虞可娉看出他的心思,勸道:“大哥,想是孫兄弟被父親逼著練功,積鬱已久,今日隱忍不住,這才噴發。他說出了心中所想,讓孫莊主得聞心聲,那也好的很啊。”


  孫妙玫在一旁漲紅了臉,撅著嘴道:“爹爹才沒有逼他,是二哥自己好強,練功不得法罷了。”


  虞可娉笑了一笑,卻不接話。婁之英問道:“立琢兄弟當下會在何處?”


  孫妙玫道:“他若心煩,便會到後山滾土嶺那裏。”三人奔出院門,齊往後山趕去,到一座嶺旁,果見孫立琢與孫立珅同坐在一塊大石上,孫立珅不住的勸解,孫立琢眼淚已幹,在一旁隻是搖頭歎息。


  三人走到近前,孫妙玫輕聲道:“哥,爹爹一向如此,你又何必說這些話惹他生氣?”


  孫立琢伸手擦拭掉臉上淚痕,向婁之英道:“大哥,讓你見醜。不是我要忤逆爹爹,他終ri逼我練功,可我已到極限,便再刻苦,又有何用?”


  婁之英勸道:“孫伯伯也是望子成龍心切,他身背武聖之名,總盼子女不要墮了他的名頭,那也是人之常情。”


  孫立琢道:“人生來有別,大姐天資聰穎,於武學一途領悟極快,隻怕比爹爹還要厲害一些,隻是我爹瞧不起女子,加之大姐天性桀驁,不肯依照爹爹的指令行事,是以爹爹不待見她。否則以她之能,如何會墮武聖的名頭?”


  婁之英幼時見孫妙珍不多,但那次在鐵杉丘見她徒手斃豹,著實印象深刻,從那時起便對她十分欽佩,此刻聽孫立琢訴說其能,似乎她數年來長進極快,問道:“孫大姐眼下已這般厲害了麽?”


  孫立珅道:“妙玫二姊確是武學奇才,隻是二伯不喜歡她,我們也有兩年多未曾見過了。”


  婁之英知道這是他們家事,自己不便多問,便又勸了孫立琢一陣,孫立琢一時激憤,頂撞了孫協,此刻冷靜下來,也頗感後悔,眼見天色不早,眾人回得莊子,孫立琢去尋父親道歉,孫協知自己這個兒子本性老實憨直,今日敢於反抗,必是壓抑的久了,也不怪罪於他,反倒出言安慰了幾句,父子二人言歸於好,不在話下。


  婁之英見一場比武鬧出這等風波,弄得大家十分尷尬,心中過意不去,加之掛念去尋嚴久齡一同前往紫翠莊,便決意不守五日之約,第四日便要前往江州。孫立琢十分想一同前往,但前日剛和父親拌嘴,哪裏還敢開口相求,孫妙玫見婁之英要走,幾次想要單獨和他說幾句話,卻始終沒有勇氣。婁虞二人告別孫協與孫家莊眾人,策馬直奔江州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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