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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交接

  裴子傑轉頭左右一看,低聲道:“大人,卑職昨日打探到,這位覃大人不肯輕易交任,非要等到下月初三,那是因為一張地契。”


  眾幕僚斜眼看他,心中均在暗罵:“這人恁地會邀功,自己打探到消息,卻不和人透漏半點口風,直等大人親自問了才說。”


  隻聽裴子傑又道:“卑職素聞這位覃大人在隆興三年,著實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其中尚有不少房產地產,隆興城西二十裏外,有一戶莊院占地三十頃,本是年中由張員外賄賂過戶給他的,張員外當時有急事要去嶺南處理,至今尚未歸來,是以地契始終未曾簽字畫押。覃大人知道他任期將到,常言道縣官不如現管,他怕自己調任之後,張員外不肯買賬,因此數次寫信催促,終於張員外答應月底之前趕回。卑職猜想,這位覃大人之所以不肯痛快交任,隻怕便是因為這個緣故,要破懸案不過是掩人的口實罷了。”


  辛棄疾素知此人分寸,知他不會信口開河,聽完憤憤地道:“這也太過齷齪下作,為了索要賄賂,竟冠冕堂皇地搬出什麽懸案。隻是朝廷規矩,官員可在任期到前交任,他執意要等到下月初三,那咱們也是素手無策,可恨隻能眼巴巴看著他無恥斂財!”


  裴子傑道:“大人,卑職心想,既然覃大人以懸案為借口,那我們若能在月內盡快破案,豈不就戳穿了他的伎倆?大人提前把話說死,到時候要他再無借口可尋,那時他還不得乖乖的交任?”


  一位年長的幕僚見不慣裴子傑大出風頭,說道:“既是懸案,如何輕易能破?何況咱們在此人生地不熟,要想偵破此案,隻怕難上加難。”


  辛棄疾聽他說的不無道理,也不禁蹙起眉頭,嚴久齡在一旁聽了許久,這時插口說道:“辛大人,咱們同行的這位虞姑娘,素有斷案之能,不如就讓虞姑娘出馬,數日內破獲此案,當不在話下。”


  眾幕僚眼望虞可娉,見她不過是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都覺嚴久齡是在胡說八道,辛棄疾卻點頭道:“我也曾多少聽過虞小姐的事跡,相門之孫,看來果真不同凡響,虞小姐,不知肯否助辛某一臂之力?”


  虞可娉眼望婁之英,道:“大哥,你怎麽說?”


  婁之英心急要去紫翠莊,本不情願在此多有耽擱,嚴久齡看出他的心思,說道:“婁老弟,實不相瞞,兄弟前日被關風打斷雙腕,如今疼痛難當,很想好好歇息幾日,咱們便在隆興府住上七天八日,容我緩緩再行趕路,不知老弟意下如何?”


  婁之英見他這般言說,哪裏還會拒絕,便道:“娉妹,既然如此,咱們便竭盡所能,幫幫辛大人。”


  虞可娉道:“辛大人,我醜話在先,小女可不是什麽斷案奇才,這件懸案不知詳情,我可殊無把握,到時候要是推斷無能,還請大人不要怪罪。”


  辛棄疾道:“無妨。咱們齊心協力,大夥一起參詳,總不能輕易便宜那個賊官為所欲為。”當下辛棄疾又進府衙,指明要協助一起辦理懸案,覃照鄰一時找不出借口拒絕,不敢執意不允,隻得勉強答應。


  原來五十日前,隆興城裏出了一件命案,金春樓的一名歌伎瓊煙煙外出久久未回,隔日有人發現其陳屍在征三胡同,報官後仵作來驗,竟是被人奸殺扼喉而死,衙役捕快們摸查了十來日,卻半點頭緒也無。本來城中死了一名歌伎,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不料二十日後,本地豪紳楊財主的小女楊青離奇失蹤,報官搜尋了三日,才在城角淺溝中發現屍首,查驗之下,同樣是被奸殺而亡。楊財主在隆興有家有業,府衙裏也有諸多好友親戚,這下知府覃照鄰不敢怠慢,忙吩咐官差盡快查辦破案,可官差搜尋了半月,仍是半條關鍵線索也無,楊財主又不時來府衙催促,正焦頭爛額之際,又有第三件命案發生,城西寡民莊老三的渾家同樣被人奸殺於城中。不足兩月之間生了三起相似命案,隆興城裏自是人心惶惶,覃照鄰要向朝廷交差,隻得不斷嚴逼官差抓緊破案,三天一罵五天一罰,這些時日下來,隆興府內的衙役捕快早被折磨的不成人樣。


  辛棄疾掌知案情後,說道:“按常例來看,這三起命案被侵者家世雖不相同,但年紀相仿,據聞也都生的十分標致,凶案當是同一人所為,虞小姐,你卻怎生相看?”


  虞可娉道:“一來要將近日卷宗調出,我須一頁一頁仔細翻看,二來最好能讓覃大人指派一名參與偵案的衙役前來協助,咱們大可問個明白。”


  辛棄疾道:“這個好說,我這便向他要人去。”轉身又去府裏和覃照鄰交涉,覃照鄰已明其意,借口眾衙役尚有交接事務亟需料理,派了府上年紀最小的捕快季昭前來相助。辛棄疾心中大罵覃照鄰老奸巨猾,但此時與他強辯也是無用,隻得領著季昭而回。


  虞可娉正在細細翻看命案卷宗,見辛棄疾隻領了一個小捕快回來,瞧來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知道必是覃知府有意刁難,當下也不點破,彼此熟識了一番,那季昭是隆興下轄的安義縣人,來到隆興城裏不過一年光景,投奔遠房表叔做了快班衙役,早先隻做些站堂嗬道的雜務,這奸殺婦女案倒是他第一次參與偵辦查案。


  虞可娉見他雖一臉稚氣未脫,但講話幹脆利落,又兼生龍活虎,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暗想此人雖無辦案經驗,但卻內含熱情,比之老捕快少了一份油膩,多了一絲奮進,有意要再試他一試,便道:“季小哥,這三起命案的卷宗,適才我粗略看過,還有諸多不明之處,不如就請小哥將三起案情俱都陳述一遍,不知小哥還記不記得?”


  季昭聽出她要考校自己,忙揚起頭道:“這些天來我日夜思索此案,如何能不記得?大人和虞小姐若想要聽,卑職便一件一件述來。


  第一件案子生在五月十七,那瓊煙煙是金春樓有名的歌伎,她不僅歌舞無雙,生的也是十分標致秀麗,城中不少顯貴若去金春樓吃酒,都會捧她的場,不過金春樓並非慣常的花天酒地之所,那裏隻有歌伎,卻無粉頭,是以瓊煙煙也隻賣藝不賣身。她本也是和一眾歌伎住在金春樓裏,後來因才藝出眾,賺了不少銀錢,便和一個姐妹搬到城北私宅去住,平日皆由金春樓的車夫老張接送。


  五月十七那天,老張患了重病不能趕車,眾歌伎都勸瓊煙煙留宿在金春樓,不要獨自回去,瓊煙煙卻不肯聽,執意要徒步回家。要說金春樓離她住處也不過二裏多路,又是在隆興城中,沿途偶有巡更的更夫路過,不似野郊那般荒涼,照理也無甚大礙,可她姐妹在家中足足等了一個晚上也不見她回,第二日一早便到金春樓打探,一問之下才知瓊煙煙昨夜便離去了,眾人急慌了神,匆忙趕來報官,卻聞聽早有人在征三胡同發現了一具屍體,經過查驗,果真便是瓊煙煙的屍身無疑。


  征三胡同是個死巷,白日裏便極少有人經過,黑夜之中更是人跡全無,那采花的奸賊不知在哪裏截獲瓊煙煙,又在何處起淫行凶,事後卻將屍首扔在征三胡同中。這凶犯行事也算縝密,仵作隻查出瓊煙煙是被扼緊咽喉而死,此外再也找不出其他痕跡,是以咱們查了十來日,卻也沒有什麽線索。


  第二起命案是在六月初六,本地財主楊雄生有三男一女,他小女兒楊青今年一十八歲,隻因楊雄對這幼女十分寵愛,楊小姐又是相貌出眾,眼高於頂,是以一直未曾許配人家。那日楊小姐帶著婢女去街中買胭脂水粉,時至傍晚才回,婢女一時肚痛難當,急去茅廁方便,待她回到街上,卻怎地也尋不見小姐,匆匆趕回家中,卻也沒見楊小姐回來,這下楊家可是急了,一麵派了家丁到街上去找,一麵求助官府幫手,直尋了三日,才在城西一處陰溝發現楊小姐的屍首。經仵作查驗,楊小姐是被采花賊一刀捅在腹中而亡。


  不到一月連生兩起奸殺官司,隆興百姓自是人心惶惶,姑娘媳婦都不敢在夜黑出門,傍晚之前都早早收拾回到家中,豈料過了十日,還是有了第三起命案發生。


  和前兩件凶案不同,這起命案是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城西有個窮戶叫做莊老三,是個矮銼木匠,今年已四十二歲,這人打了半生光棍兒,卻不知怎地在去年迎娶了一個外鄉女子陳氏,陳氏不僅比他小了足足二十歲,還生的秀麗端莊,真不知莊老三前生修得了什麽陰功。唉,想是天妒其福,陳氏那日不過因家中少醋,要去街上打醋買鹽,結果竟一去不回,隔了兩日才被人發現死在鄭孔目的莊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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