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鄱陽
婁之英道:“辛大人可知近來江湖上所傳的朱七絕麽?”
辛棄疾道:“略有耳聞,朱七絕是當年殘害嶽武穆的罪魁之一,這人是江湖中一等一的人物,不知怎地勾結了女真,來害我大宋,聽說他當年被武林人士群起攻之,慘遭滅門之禍,臨死時留下巨額財寶和經典,不知藏在何處,本來這些年已被人淡忘,但不知因何今年忽然傳的沸沸揚揚,說他的財寶典籍有了線索,難道這枚扳指和朱七絕一事有關?”
虞可娉道:“若咱們所料沒錯,辛大人的扳指,便是朱氏財寶的線索之一。”
辛棄疾奇道:“這扳指我曾細細看過,上頭既沒文字,也沒圖像,無半點奇特之處,如何會有什麽線索?”
虞可娉道:“個中緣由,現下都不得而知,但這位劉大人南來我宋,意圖找尋財寶線索,自是千真萬確。”說著便將當日在馬蹄廟盧軒和薛王家臣密會的事陳說了一遍。
辛棄疾道:“原來如此,我隻知這扳指是先祖好友所贈,說要他老人家妥善保管,初時總不明為何先祖要視為珍寶,終了還要親授於我,命我貼身藏著,現下想來,恐怕真是什麽緊要線索。莫非當年先祖那位好友,便是大漢奸朱七絕?”
孫妙珍道:“朱七絕的事,我也曾聽聞,其中疑點重重,前後矛盾之處不下十餘,此人究竟是好是壞、是忠是奸,其實難下定論,辛老令公與他交好,想來也是有的。”婁之英聽了這話心中一動,自行走江湖以來,朱七絕背信棄義、通番賣國之說早成定論,從未見有人為他說過一句好話,孫妙珍卻說此人忠奸難辨,可謂新穎至極。
辛棄疾凝思片刻,道:“啊,是了,先祖和亳州隱士司馬先生素有交情,此人前些年搬到臨安左近,如今已八十多歲了,我這便修書一封,明早派人送去,問問這位老人家知不知曉當年情由。”
婁之英道:“大人若要送信去臨安,那便無需派人了,由我帶去便是。”
辛棄疾一怔,旋即明白他此話含義,道:“婁少俠仍要去找劉車千?”
婁之英道:“大人放心,我隻是要查明此人行蹤,絕不會在大宋境內為難於他,以免落人口實。”
辛棄疾道:“他是金使,必然要回臨安,你真有心尋他,我也阻攔不住,隻是婁少俠千萬以大局為重,莫要為了一時意氣,給人落下話柄。”婁之英點頭稱是。
孫妙珍道:“兄弟,你若去臨安,正會途徑我家啊,怎能不去坐坐?”薑小迢也不住邀請,先前他隱瞞身份,生怕被人識出家鄉,每每有所涉及便閉口不言,這回和母親相認,早已無所顧慮,一個勁兒地央求婁之英和虞可娉同去他家,婁虞二人見盛情難卻,便也欣喜答應。
此時午夜已過,眾人均疲倦不堪,又閑聊了幾句,便都草草睡下,直到第二日豔陽高照方醒。婁之英等一眾拜別辛棄疾,起身趕往鄱陽,沿途之上無事,將這些年別來過往細說了一遍,待講到前些日去孫家莊拜訪孫協、與孫立琢相會等情由時,孫妙珍見婁之英神情有些尷尬,已猜到緣由,笑道:“兄弟,你也不用為難,爹爹不待見我也非一朝一夕了,幼時起便因我不肯聽話,動輒對我嗬斥說教,我性子執拗,也和他處處作對,這許多年下來,我父女二人早已習以為常,若你聽到我爹爹說了什麽難聽的話,那也不用放在心上。”
婁之英道:“大姊性子豁達,萬事都看得開。小弟其實也很不解,大姊才思卓越,武功超群,明明是武聖衣缽的絕佳傳人,緣何伯父總是不喜呢?”
孫妙珍道:“我爹爹少時已是家族翹楚,青年時便技蓋一方,武功已算當世一流,人到中年更是躋身絕頂高手之列,這一生都順風順水,無往不利,不論在家裏還是江湖上,都是說一不二,隻覺自己什麽都對,若有人違抗於他,便會不悅。而我打小便有主見,總不肯輕易順遂他意,偏偏我那班弟弟妹妹都很老實乖巧,把爹爹的話當做金科玉律,半點也不敢忤逆,爹爹便覺得我是異類,說我生性叛逆,一心隻想著和他作對,其實他老人家說的很多道理我都遵從,隻是偶或堅持己見罷了,可惜爹爹容不得我,我也隻好遠離家鄉,免得他老人家瞧我心煩。”
婁之英歎道:“孫伯父為人剛強,總是望子成龍心切,我看立琢兄弟這些年勤修苦練,似乎也不怎麽開心。”
孫妙珍道:“我那兄弟於武學一途悟性平平,再怎麽苦練,也難到絕頂之境,爹爹對他著實苛刻了些,其實一個人練不練武,功夫高不高明,又有什麽緊要?”
薑小迢接口道:“是啊,一個人練不練武又有什麽緊要?自古以來都是智勝於力,琴棋書畫,樣樣都能鍛煉心智,又何必非練武藝不可呢?”
孫妙珍斥道:“你少貧嘴,我和你爹爹已夠通情達理了,從不束縛你的天性,你卻得寸進尺,被爹爹責罵兩句,便學什麽離家出走,要你爹爹好一頓擔心,成天催我出去尋你。你道小小年紀闖蕩江湖很有趣嗎?若不是遇見婁兄弟和虞姑娘,不知你還有多少苦頭要吃!”
薑小迢小嘴一撅,頗感委屈,孫妙珍見了他的可憐模樣,母愛頓生,一把將他抱起,柔聲道:“好啦,我回去和你爹爹好生商量,還讓你繼續下棋成不成?”
薑小迢道:“娘,我不要下棋,你和大哥哥這般相熟,你求求虞姊姊,讓她收我為徒好麽?”
孫妙珍昨日已聽說兒子想拜虞可娉為師,這時見他當麵又再提起,不覺又氣又笑,說道:“哪有求人家收徒的?虞姑娘肯否收你,那要看你是不是乖巧。還有不許再叫大哥哥了,婁兄弟和你舅舅有金蘭之誼,以後你也叫他做英舅舅罷。”
薑小迢道:“好啊,可惜舅舅是何模樣,我卻沒有見過。”
孫妙珍歎了口氣,道:“待今年中秋,我帶你去見舅舅。”頓了一頓,又道:“兄弟,我和老父多年不見,倒沒什麽,隻是孩子至今仍未見過外公,不知他娘的家鄉何樣,倒也是個遺憾,我回去便和夔哥商議,今年不論怎樣,硬著頭皮也要回去一次。”
婁之英聽說小迢沒有見過外公,不禁想起自己的身世,依稀記得幼時父親也是和嶽丈不和,從記事起便從未去過母親的娘家,及後父母早亡,自己年齡幼小,根本連外公一家的名姓也不知道,以至成了無親無故的孤兒,念及此處,不免有些神傷。孫妙珍見他麵色有異,還道他聽了自己家事覺得尷尬,忙岔開話題,道:“兄弟,朱七絕的寶藏線索,我也有所耳聞,據傳他有七件寶貝在世,每一件都和寶藏有關,聽你二人說來,似乎這些線索全都知曉了?”
婁之英道:“全部知曉如何敢說,不過其中幾件的下落,的確有些猜想。”將小塔從懷中掏出,道:“傳說鶴鳴觀的寶塔便是七件寶物之一,前日我們被困鐵屋火海,正是用它破門保命,此物的確非同凡響。”將那日在李神醫家中的遭遇略說了一遍。
孫妙珍接過寶塔細細端詳,見它黃白交融,似由金玉合製,實看不出如何能刺穿鐵門,說道:“這物用料必然罕有,非金非玉,不似中土所有的材質。當年圍攻朱家的群雄中,鶴鳴觀也在其列,寶塔想必是那時取得的,是以江湖上傳言此物是朱七絕寶藏線索之一,料來不假。不知其他幾件寶貝,兄弟還知道哪些?”
婁之英道:“盧軒當日在馬蹄廟曾說,他知悉四件寶物的線索,除了寶塔之外,一件是朱七絕好友、少林寺洪廷大師手繪的經書,現下仍在寺裏的藏經閣中;一件是一柄鐵尺,那是潛山派前輩花掌門圍剿朱家時拾到的,眼下在我結義大哥邵旭那裏;還有一張尋寶密圖,是被盧軒取在手中的。這四件物事之外,還有一物疑似在紫翠莊中,隻是此物為何,究竟是不是和朱七絕有關,還有待查證,如今尚不能斷言。”又將宋自通的事講了大概。
孫妙珍道:“如此說來,加上辛大人的扳指,眼下已有六件寶貝有眉目了?兄弟,你若能做成這件大事,那也不枉在人世間走一遭了。”
婁之英道:“天下間覬覦寶藏的人何止千萬,小弟不過機緣巧合,知道了幾個線索,這些物事又都散落在南北各處,就算可以齊集,也未必能夠解其用法,離尋到寶藏,還差著十萬八千裏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