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食驛
次日洪扇不敢怠慢,一早便奔赴餘杭給秀王嬪妃問診,婁虞二人閑來無事,想起前日周氏夫婦的約定,便去到客棧拜訪探望,周殊對婁之英在海上拚死相救仍是感激不盡,挑了臨安城最好的酒樓做東,四人邊吃邊談,慢慢講到周幻鷹身上,周殊歎道:“我夫婦為這孽子跑斷了腿,前者在河南才被婁兄弟見笑,今番又在江東出了醜,眼下也不知這小畜生在何方為禍江湖了。”
婁之英先前已將在隆興的所見告知過周氏夫婦,這時見到周殊雖然口中咒罵,實則關懷之心更甚,不禁勸道:“周大哥,令郎的確頑皮了些,可他為人機警,極富智謀,縱使年紀幼小,在江湖上也斷不會吃虧,你和晴姊姊若不放心,大可去江西一帶尋他。”
端木晴搖頭道:“這小子滑頭得很,先前我們得聽風聲來到臨安,卻被他先一步溜之大吉,這次在隆興行蹤敗露,又見到了師祖,他是斷不會在江西逗留了。哼!這個逆子,聽了什麽朱七絕的傳言便整天惦記起來,先是和鶴鳴觀的寶塔不清不楚,如今又與辛大人的扳指扯上了幹係,這回若捉到他,非好好看管起來不可,殊哥,我要罰他三年內不得出家門一步,你意下如何?”
周殊向來唯妻子馬首是瞻,當即應道:“原當如此!先前鶴鳴觀遺失寶塔鬧得沸沸揚揚,武林中人人都把賬算在這逆子頭上,實則那塔究竟是何模樣、這小子從哪得來的訊息、又怎生牽扯其中,咱夫妻兩個都是一頭霧水,無奈人言可畏,江湖中都傳言是我倆在背後教唆指使,當真令人百口莫辯!”
婁之英和虞可娉對視了一眼,當即將如何從唐州池家當鋪尋到寶塔一事詳細說了,又從懷中取出塔來給周氏夫婦瞧看,兩人聽完愣了半晌,端木晴歎氣道:“看來這逆子果真和寶塔失竊有關,造孽!造孽!”
周殊道:“阿晴,咱們得盡早把這小兔崽子捉回,否則他再捅出這等丟臉的醜事,我恩師和八台派的顏麵何在?嶽丈他老人家的顏麵何在?”
端木晴點頭道:“這幾日我已想過了,這般大海撈針,靠咱夫婦兩個定然不成,不如趕回明州,我讓爹爹多派師弟出去打探,如此才能早一日將幻鷹捉拿回來!”
周殊點頭稱是,端木晴又衝婁之英道:“兄弟,咱們每次相聚,總是時日甚少,明州離臨安不遠,你若無事,不妨和虞姑娘一同前去如何?”
婁之英知道洪扇去餘杭給王妃診病,數日間不會回城,自己待在臨安確是百無聊賴,何況東錢掌門端木仲對己有恩,既然來到江南,於情於理都該前去拜望,索性一口答應,四人約好隔日清晨啟程,便散了各自回去收拾行囊。
婁虞二人見天尚不晚,又去了六和塔拜會,得知司馬先生仍未歸來,不禁悵然若失。次日四人在城門聚首,買了馬匹一齊出了臨安,向東奔了百來裏路,過了紹興,直行到望縣,見日已偏西,人困馬乏,須要尋一處酒肆暫作歇息,飲喂坐騎。那望縣已屬明州地界,離東錢湖不過四五十裏,眾人微一商議,決議不進縣城,在官道上找了一座食驛,打算隨意吃喝一番,再上馬繼續趕路。
那食驛也不甚大,又占著官道,乃去往明州的必經之處,是以來往商客皆在此飲食歇腳,四人好不容易捱到一桌坐下,點了些肉餅麵條充饑,又讓店家安頓飲馬,聽著南來北往的行人操著不同口音談天說地,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四人吃完會鈔,剛要離了食驛,忽聽一女子問跑堂的道:“小哥,這些飯錢一文不少,我再多給你半吊,要向你問一問路,請問此處向東直行,離東錢湖還有多遠?那左近有個東錢派,你可知道是在何方?”
四人聽有人要尋東錢派,好奇之下都轉頭去看,但見問話的是一少女,約莫十六七歲,衣著打扮普通至極,絲毫不像江湖中人,不禁心中奇怪。婁之英越看她越是眼熟,猛然記起,拍腿道:“娉妹,你瞧那姑娘是誰?”
虞可娉點頭道:“嗯,這是辛大人府上管家之女,先前在隆興和周公子一起走脫的便是。晴姊姊,她與令郎關係非比尋常,令郎的下落,當著落在此人身上。”
那跑堂的有利可圖,正滔滔不絕地給辛小姐指明方向,四人來到近前,端木晴道:“小妹子,你要去東錢派麽?我便是東錢派的,如今正要回家,和你結伴而行如何?”
辛小姐見幾個陌生人突然圍攏過來搭話,心中嚇了一跳,道:“你……你們要做什麽?”
端木晴微笑道:“小妹子別怕,我見你打聽本派的道路,想必定是本派的朋友,特來邀你一同前往,並無絲毫歹心,你可莫會錯了意。”
辛小姐將信將疑,低頭躊躇不語,隔了一會,抬起頭來向眾人掃視了一圈,一眼看見婁之英,心中大懼,叫道:“你……你是周郎的大仇人,你要作甚?如今你得償所願,可開心了麽?你……你待把我怎地?”
眾人聽她說的語無倫次,都是一頭霧水,虞可娉隱隱猜到她話中玄機,正色道:“辛小姐,你定一定神,我們不是周公子的仇人,你可知這兩人是誰?”
辛小姐早已嚇得花容失色,道:“你們……你們都做一夥,哪裏會有好人?我告訴你們知曉,這裏是東錢派的地界,周郎的外公便是東錢派的一派之主,你們敢在……敢在這裏撒野,那可是自討苦吃!”
端木晴此時也聽出些許門道,笑道:“周郎、周郎,我那孩兒才得幾歲,便也能做人家的‘郎’了?”
辛小姐一愣,一時之間未能反應,虞可娉道:“辛小姐,你莫慌張,我們不是壞人,更不會是周公子的仇人,這人便是周公子的娘親嗬,她如何會害自己的親兒?”
端木晴也道:“是啊,我二人便是周幻鷹的爹娘,那小子成天隻會惹是生非,又有什麽好冒認了?”
虞可娉見她仍有疑心,便道:“你若不信,那也由你,一會到了東錢派,自然便見分曉了,也不必忙在一時三刻,此處過去還有幾十裏路,再趕幾個時辰,總歸到了。”
辛小姐微一掂量,又細細打量了周氏夫婦一番,見眉眼果然和周幻鷹頗為相似,把心一橫,說道:“你二人真是周郎……鷹弟的雙親?那好,救人如救火,也等不及趕幾十裏路去東錢派驗證了。周……鷹弟他如今身陷囹圄,咱們快趕去救他啊!”
周氏夫婦聞聽此言心中一凜,將辛小姐拉到一旁,打算細細盤問,辛小姐見婁虞二人跟來,心中有氣,把嘴一撅,卻不肯說話。端木晴道:“這位婁兄弟和我素有交情,也曾出手管教過幻鷹,倒被這小子記恨在心了,哪裏是他的什麽仇人?辛小姐盡管放心,犬子眼下究竟有何危急,還請小姐速速告知。”
辛小姐此時愈發相信這人是周幻鷹母親,臉上反倒一紅,隔了半晌才道:“鷹弟他……他被人捉了去……”
周殊急問:“什麽人捉了他去?現下他在何處?”
辛小姐見他臉上青筋暴露,麵目猙獰,驚得說不出話來,端木晴瞪視夫君一眼,柔聲道:“辛小姐,你莫害怕,請慢慢說。”
辛小姐心中越急,越不知該從何說起,虞可娉道:“小妹子,那日在隆興,你和周公子策馬下了山崗,及後你倆又生了何事?便請你從頭說說。”
辛小姐心氣稍複,理了一理思緒,說道:“鷹弟曾說,他要做一件大事,這事若能成功,從此便可青史留名,流芳千古。隻是此事繁瑣複雜,和我一時半會也講說不清,我隻知要做此事,須從辛大人的一件物事著手,是以前陣便打算去隆興和大人索要,不想卻被這位……這位婁俠客壞了好事。我二人逃出隆興後,不敢在江西逗留,便信馬由韁去到了浙南,也不知怎地遇到一夥賊人,那些人行事說話極其古怪詭異,偏說有什麽線索在鷹弟身上,要抓我們前去拷問,我二人向北而逃,今日跑到嵊縣,鷹弟知道再也擺脫不掉,他說那些人隻追他一人而已,要我快快趕往明州他外公家裏去搬救兵。我雖不忍他獨自抗敵,但無奈自己毫無本事,和他一起隻會增添累贅,索性聽從了他,一路北來到得這裏,因道路不熟,特此打聽,不想正撞見周伯……周大俠二位,周……周夫人,鷹弟被人捉去半日多啦,不知已吃了多少苦頭,咱們快去救他啊!”
周氏夫婦聽到兒子處境危險,都發起急來,不住地詢問細節,辛小姐被兩人問的張口結舌,直急的眼中珠淚盈盈,虞可娉見大夥都亂了套,忙上前勸慰,好不容易讓三人心緒平複,才又問道:“辛小姐,你說要咱們去救周公子,然則他眼下在何處?還會在嵊縣麽?你可有什麽線索?”
辛小姐搖頭道:“我……我也猜不出,不過鷹弟說你們東錢派人手眾多,細尋之下定能找得到他!”
眾人見她毫無頭緒,不免大失所望,虞可娉又道:“那夥賊人是何來曆,周公子可曾提過?”
辛小姐眼光一亮,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鷹弟說他們好像叫做什麽菠蓮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