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輕小說の>上善經> 第二百五十五章 黑牢

第二百五十五章 黑牢

  陸廣說到這裏,卻住口不講,端起茶碗用頂蓋反複撥弄茶葉,一口一口慢吞吞的抿喝,邵旭看在眼裏,正色道:“陸掌櫃,敝師祖的事雖不光彩,但錯已鑄成,便想藏掖也是無用,何況十二年前黃逐流登門討債,我潛山派已將這筆血仇還的一幹二淨!這裏都是自家人,你有什麽猜想,但說無妨。”


  陸廣聽他這般說,這才放下茶碗,接著說道:“民間百姓多是茶餘飯後的道聽途說,不似我這般整天盯著黃家,自會天花亂墜的胡猜,我卻知那幾日貴派師祖花掌門也在江州,但不知為何,他卻沒去找過黃琛。諸位請想,花掌門和黃琛交情非比尋常,照常理看,若至交攤了官司,自己哪有不現身置之不理的道理?何況黃家和官府素無往來,怎會結得什麽仇怨?府尹又何必急衝衝將其處死?我思來想去,都覺得此事必然和花掌門及那柄朱家遺留下來的鐵尺有關。


  黃家上下既然已被治罪,鐵尺自不會還在家中,如此一來,我留在江州又有何用?於是我便向店東辭了活計,打算到花掌門所在的舒州去,繼續窺探鐵尺的下落。店東念我多年苦勞,臨行時給了我一大筆銀錢,我便用這錢在懷寧開了廣記米鋪,就這麽在天柱山腳下住了下來。


  後麵的事,少派主也都粗略知道了。花掌門自黃家一案了結後,沒過一年便逝去了,令尊邵掌門接過了當家的令旗,繼續統領潛山派,之後的幾年,我月月親自將米供送來,就是為了查尋鐵尺的蛛絲馬跡,也漸漸摸清了它就在貴府之中,隻是我忌憚邵掌門和潛山六傑的威名,不敢輕舉妄動。直到……直到那日黃琛的後人、三聖之一的黃逐流找上門來,將少派主逼的遠走他鄉,我這才迷了心智,做了那損陰喪德的勾當,少派主,老漢早已知道錯了,對塵世也沒有什麽可戀,你要罰我殺我,老漢絕無半句怨言。”說著雙膝一屈,跪在了邵旭等人的麵前。


  邵旭被他勾起往事,心中也湧出一絲痛恨,可如今真要對這殘廢老人施加報複,卻非好漢行徑,於是把手一揮,讓翁仁將他攙起,說道:“陸老板,當年的事,老翁已替你還了,從此以後咱們既往不咎,眼下還請你繼續說說,那日之後,為何再也不見你回到舒州,你卻去了何處?”


  陸廣歎了口氣,道:“那日我在明州被令姊端木女俠所敗,想起她精妙的劍術,較我高出何止一點半點?我又想厲知秋厲大俠也因我加重了傷勢,如今我已得罪了潛山派、東錢派和桃源觀三大門戶,這南邊是不敢待了,更不敢回到懷寧縣去,索性便重又北上,來到了金國,沒成想那便是老漢噩夢的起始。


  我在金國亦不敢回去鹹平,生怕被人順藤摸瓜,尋到家鄉找我算賬,於是便在山東一個鄉村住了月餘。我想鐵尺近來是不用指望了,那寶塔我沒有頭緒,但既已來到北方,何不探尋下扳指和硯石的著落?我記得朱七絕曾說扳指送與了叫做辛讚的人,於是便四處打聽,這一問可乖乖地不得了,此人雖然默默無聞,但他的親孫卻大有盛名,那正是在北地聚集義軍、此前剛剛單槍匹馬在幾萬金兵中擒回叛徒的大英雄辛棄疾!如今他受宋廷冊封,早就舉家搬到南邊去了。我見扳指沒戲可唱,又記起那晚朱七絕將硯石交給老僧時,那老僧曾說要將他抄錄在經書中,我想朱氏寶藏的線索極為私密,這老僧寫好了書,未必會告訴同門和弟子真相,那麽若要偷出,也並非全無可能,於是我又巴巴地趕往登封,在嵩山腳下住了下來。


  這一住又是數年光景,卻仍然一無所獲,少林寺戒律森嚴,裏頭高手如雲,我雖進到過寺中幾次,但莫說什麽經書,便是當年那個老僧也不曾見到。四年之前,我終於下定了決心,不再想什麽勞什子朱氏寶藏了,老漢已年過六旬,又無子無女,就算收集齊了線索,又要花多少晨光來查找挖掘?即使拿到了寶藏,我一個糟老頭子又有幾年可以揮霍?想到此處我心灰意懶,打算離了登封,回家鄉鹹平了此一生,唉,沒想到便是這一招錯棋,害的老漢自己踏入了萬丈深淵,從此萬劫不複。”


  他說到這裏,似乎想起了什麽可怖的事,臉上現出了猙獰之色,幹咳了幾聲,才又說道:“我變賣家當離了嵩山,先投到許州小鎮一家客棧之中,結果當夜便得了下痢之症,那鎮上沒有醫館,隻有一個跌打大夫住在破廟,給我隨意開了幾副沒用的藥方,於是我便愈來愈重,直到後來躺在床上下不了地,隻剩下一口氣在。店東怕惹上是非,執意要將我送到廟中等死,我苦苦哀求也不濟事,便在此時,一位同宿在店中的房客看不下眼,先是出錢讓夥計到城中給我請來名醫,又後幾日天天給我端水端藥,在他精心照料之下,我逐漸康複,最後終於痊愈了。


  這下我死中得活,連忙去問恩公的名姓,原來此人叫做王正,乃是洛陽白沙縣人氏,如今正在登封府衙當差,這次來許州處理公務,恰好趕上我時運不濟,便出手幫襯了我一次。他還問我緣何落魄在此,我對著救命恩人不願胡說八道,將這些年的遭遇粗略說了,隻是朱氏寶藏事關重大,我卻沒有多講,隻匆匆一筆帶過,他也沒有多問。我見此人不但心地良善,且見多識廣,與我很是投契,便不打算回去鹹平,想跟著他一起到登封落腳,他聽了很是高興,於是便在登封安置營生讓我住了下來。


  如此過了半年,我倆越走越近,我感念他的恩德,有一次酒後失言,將朱七絕的事略微提了一些,他聽聞後興致極大,不住地問這問那,我見他如此亢奮,遂起了疑心,說了些皮毛便止口不言。及後的日子我暗中觀察,發現他不僅時常**我的話語,竟還偷偷翻找過的我的東西!我心裏愈發害怕,決議趕緊離了登封,去鄉下躲一陣子再說,不料未等我逃走,王正便來了個先下手為強,把我抓到了獄中。


  我在大牢裏慢慢得知,原來這人自始至終都沒安著好心。要知道金人雖然占據了中原江山,但對漢人百姓很不放心,尤其是對北地武林人士,則更提防有加,少林貴為漢人門派之魁首,金廷如何會不小心留意?這個王正正是朝廷派去監視少林寺的探事,他在登封當差已久,對少林的大小事務了如指掌,而那幾年我時常在少室山走動,早就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以他瞅準機會,特地尾隨於我,在我的食飲中下了猛藥,又假情假意賣好給我,和我成為生死之交,再慢慢**我的真話,那可比冒冒然抓我審訊穩妥多了。後來他得知我頻繁出入少林是和一個寶藏有關,又見我似乎起了疑心,便撕破了臉皮,直接將我下到了獄中。


  因這件事幹係重大,他自己做不得主,於是請了他主子出來親自過問。王正隻是尋常官差,自不懂朱氏寶藏的珍貴,他主子則是綠林出身,聽聞我知道寶藏線索大喜於色,把我刨根尋底問了個通透。我深知落在了這些人手中,早已是死多生少,那些線索是我保命的法寶,我多一日不說出來,便能多保一天性命,若是全盤托出,隻怕第二天便要死無全屍,於是我索性給他來個徐庶進曹營,任你千問百問,我自封口不言。隻是這一下我可吃了苦頭,那人使盡種種手段,萬般酷刑,隻把我折磨的死去活來,變成了今天這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晦氣模樣,唉。”他說到這裏,長歎了一口氣,想起了這些年非人的遭遇,心中又是一陣陣刺痛。


  婁之英已猜到王正的主子是誰,道:“陸老板,囚禁你的那個主子,想必便是劉車千了?”


  陸廣點頭道:“不錯,此人正是歸德觀察使劉車千,他們要逼問寶藏線索,又無甚罪名安插在我頭上,倒也不敢將我公然囚禁,隻得把我關在私獄之中。要是官家的牢房也還罷了,那裏耳目眾多,他們還能有所忌憚,但在私獄中,那真可謂無所不用其極,鞭打、錐刺都是家常便飯,便是火烙、水溺等厲刑也動用了數次,後來劉車千見我骨頭極硬,種種酷刑加身仍逼問不出一字,倒真怕把我折磨死了,那可算前功盡棄,於是便想出了一個更加毒辣的嚴刑來,他們將我關在一個九尺見方的黑牢中,隻一日三餐有人送來飲食,卻不許送飯的獄卒和我說半句話。一開始倒沒什麽,我見他們不再施刑於我,反而鬆了口氣,心想我正不願說出寶藏線索,你們不來和我講話,那卻再好沒有,可日子一長,這沒人說話的滋味,真比殺了頭還要難受,那劉車千詭計多端,擅察人心,便這麽安安穩穩地押了我半年,突然有一天又來給我施刑,我這次心中毫無防備,終於受刑不過,向他吐露了實情。”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