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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遺書

  婁之英見虞可娉並不跟著出去,而是掩上了房門,重又回到椅上,忙問道:“娉妹,這人說的話可信麽?要不要和李孔目等人去說?”


  虞可娉道:“李孔目和藍捕頭都空有急切的心腸,並無斷案的才幹,和他們多說無用。大哥、宋仵作,咱們關起門來,先梳理梳理,眼下的凶嫌,共有幾人?”


  婁之英數道:“蒲羅拔大夫當晚去過柴家,他又不肯說實話,定是凶嫌之一;柴夫人與柴保正麵和心不合,兩人同床異夢,說她是真凶,也並非不妥;鄺掌櫃搖擺不定,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這人的凶嫌,也不能輕易洗脫;但若他說的都是實話,那麽十數年前柴保正姘妾的兄長,便有大大的嫌疑;此外還有樊捕頭,這事若將菠蓮宗牽扯其中,那便不好說了;而他先前推敲的尋常飛賊,雖微乎其微,但於理也不能輕易排除。”


  虞可娉點頭道:“嗯,凶案的緣由,往往匪夷所思,是以任哪一種也不能廢除。宋仵作,這幾個疑凶,你卻如何看?”


  宋鞏道:“小人學淺,試著說說。蒲羅拔大夫有妙手之能,他要害人,本不用這般拙劣,至於為何到了生死關頭仍有所隱瞞,那隻因他非我族類,思緒不同我輩,實是理所當然;柴夫人亦是同理,何況她一介女流,若想如此打死柴保正,當真勢必登天;而鄺思文和柴通情誼深厚,適才我見他真情流露,不像是在演戲,再說他打死金主,那是斷了自己財路,此舉頗有違常理,我覺得也不是他。”


  虞可娉道:“那鄺掌櫃提到的女子兄長呢?宋仵作覺得如何?”


  宋鞏道:“這人當非杜撰,但他父親、妹妹都逝世多年,此番到永湖鎮上,擺明了為勒索而來,若將柴保正殺了,百害而無一利,我猜此人拿了一萬兩後,擔心柴通報官,隻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虞可娉道:“不錯,我也做這般想,是以決定這事不相告衙裏了,免得節外生枝,那如此說來,樊春和飛賊呢?”


  宋鞏道:“飛賊之說,實屬無稽之談,書房裏亂糟糟的錢櫃擺明了是聲東擊西;至於樊捕頭,他若是真凶,自有千萬個法子去做手腳,哪會落得如今這般慘狀?虞小姐,這案子我思來想去,覺得這些人都不是凶嫌,可真凶到底是誰?難道竟還有咱們未查出的事麽?”他後幾句本低著頭自言自語,待慢慢抬起頭來,忽見婁虞二人都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不禁詫異道:“是……是小人哪裏推敲錯了麽?”


  婁之英笑道:“宋仵作,你既猜不出真凶,又何必廢這氣力,適才送鄺掌櫃走時,娉妹說什麽來著,你可記得?”


  宋鞏道:“虞小姐要他在衙裏住上兩日,待破了案子,那便……”猛地一拍大腿道:“莫非小姐已知曉誰是凶手了?此人是誰?此人是誰?”


  婁之英道:“我和娉妹相處多時,她既說出這話,那便八九不離十了,隻是斷不會和咱們訴說。”他素知虞可娉的脾性,每次斷案時,雖已成竹在胸,但不到最後一刻,定不會向人透露半分。想到不久案子就將偵破,那番醫蒲羅拔得以重見天日,虞可娉的傷症便多了一分治愈的希望,不由得喜上眉梢,說話也輕鬆了幾分。


  宋鞏道:“原來如此,這兩日我可要跟在小姐身邊,早晚聽從教誨。”


  虞可娉搖頭道:“斷案急切不得,這些天咱們舟車勞頓,連番查案,著實疲累了些,今日一切作罷,明兒個也權且歇息一日,待後天再說。”


  三人出了二堂來到前廳,卻見馬於仁到了,原來他白日忙完莊裏的事務,特來衙門探聽案情,李孔目心情則更急切,不停的追問細則,虞可娉借口頭暈,和婁之英、馬於仁等告辭而去,隻留下宋鞏陳報。宋鞏謹記虞可娉的囑托,將適才三人的推敲說了個大概,於不緊要處均略過不提,李孔目聽說案子仍無關鍵進展,不免大失所望,這一晚依舊睡得心驚肉跳,噩夢連連。


  馬於仁帶婁虞二人回到璧野莊,問起白日的情由,兩人對他不便隱瞞,俱都與實說了。馬於仁道:“看來此案小姐心中已有眉目,近來莊裏沒什麽大事了,打明日起,馬某陪你們一起緝捕真凶!”


  虞可娉道:“明日咱們哪也不用去,便在莊上歇息一日也罷。”


  婁之英先前以為她是隨口說笑,如今聽說真的明日不去查案,心裏一動,道:“娉妹,既已有了猜想,為何趕晚不趕早,盡快抓捕凶手,免得夜長夢多?可是你內傷發作,有什麽不便麽?”


  虞可娉道:“大哥莫急,我半點不適也無。隻是破案欲速則不達,明日雖然我們在莊上歇息,卻要勞煩馬莊主借派人手給咱們,我要查驗幾處線索。”


  馬於仁道:“這有何難,便是馬某親自上陣也是無妨。”


  虞可娉笑道:“無須馬莊主操勞,便仍請上次那位侯大哥就行。”


  馬於仁當即喚來金絲侯與王胡子,虞可娉卻不當麵訴說,隻和金絲侯耳語了一番,這兩人聽得仔細,連夜便出了莊子。第二日起來,婁虞二人果真不離璧野莊,李孔目派人催了幾次,都被虞可娉借故推脫掉了,隻把李孔目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整日備受煎熬。


  第三日清晨,虞可娉早早起來,就見金絲侯和王胡子風塵仆仆從外頭趕回,待聽完他們查驗的線索,眉間一喜,道:“好極,今日咱們便緝捕真凶,給蒲羅拔大夫平反!”


  婁之英和馬於仁見了她的神情,知道破案在即,當下也不細問,三人一路來到縣衙。李孔目滿麵愁容,見他們到來,忙道:“虞小姐,上頭昨天動了大怒,案子若再僵在這裏,我這身官服明日隻怕就要脫下了。”


  虞可娉道:“李孔目莫慌,案子先擱在一旁,今日是柴保正頭七,午後柴家必有道場,咱們須得去拜一拜。不過這回不是捕凶抓人,差大哥們無需去了,隻李孔目、藍捕頭和宋仵作同去便可。”


  李孔目雖不知她葫蘆裏賣什麽藥,但聽她說的極其鄭重,料來絕非兒戲,便點頭答允。六人一路快趕,隻一會便到了永湖鎮上,才到鎮口,虞可娉忽道:“這裏有家茶坊,裏頭掌櫃和柴保正十分親近,上回他不曾在,我還有事要向他請教,隻是那裏局促狹窄,大夥在此稍停片刻,我和婁大哥去去便來。”


  茶坊早上並無食客,李掌櫃這次果真就在店裏,他見婁虞二人進來,忙笑臉相迎,就要準備茶點,虞可娉擺手道:“李掌櫃且慢,我們不是來此喝茶,是有事和你相商。”


  李掌櫃道:“小姐說笑了,小老兒一個茶販,粗鄙的很,談不上商不商量,二位有什麽調派,隻管吩咐,小老兒定當盡力去辦。”


  虞可娉道:“不敢。今日是柴保正頭七啊,李掌櫃一會可去柴家麽?”


  李掌櫃苦笑道:“小老兒倒想送柴老爺最後一程,可我身份低微,哪裏會被柴家請到?”


  虞可娉道:“無妨,我們正要去柴家送拜,帶你同去便是,你可願意?”


  李掌櫃大喜,道:“小姐大仁大義,小老兒求之不得。隻是適才小姐說有事調派,但不知要我做甚麽?”


  虞可娉歎了口氣,道:“今兒個頭七,柴家請了不少親戚過來,你想柴家家大業大,柴保正一死,這份家產如何分派,倒是個大大的難題,若處理不當,今日非吵鬧起來不可。”


  李掌櫃憤憤地道:“這些人平日不見他們來走動,這時牽扯到錢財,便一個個都冒了出來,果真好沒羞恥。”


  虞可娉道:“實不相瞞,這幾日我們查案,曾翻到一封柴保正秘密留下的遺書,莫說柴家的親戚,便是柴夫人柴公子,隻怕也未必知道。上頭白紙黑字,寫明了家產如何分派,到時候一經宣讀,不怕有誰不服。”


  李掌櫃拍手道:“妙啊,等小姐讀出這封遺書,倒要看看這些無恥嘴臉怎生辯說!”


  虞可娉搖頭道:“我和婁大哥替公門辦事,意在偵破命案,家產分派是民間事務,我們來宣讀遺書,十分不合適宜,屋外的幾位捕頭大哥更加不成。我要和李掌櫃相商的,便是此事,我想讓李掌櫃待會來宣讀遺書。”


  李掌櫃臉上一紅,支吾道:“這個……這個……小老兒自幼貧寒,早早便出來幫家裏賣茶,其實我卻……卻並不識字。”


  虞可娉道:“原來如此。”轉頭向櫃裏的碧雲和羅子瞧去,見羅子嚇得脖子一縮,又向裏挪了半分,索性不去理他,微微笑道:“碧雲妹子,你可識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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