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米酒
婁之英少年心性,也被激起了好勝之心,腳下施展師門絕學,也跟著奔近,初始二人還能齊頭並進,等馳出二里,那人腳下生風,越走越快,婁之英則內息微亂,知道自己適才一味搶先,已破了真氣,這時欲速則不達,便想追趕也力不從心,索性放緩腳步,邊奔邊調和氣息。那人行到前方樹林已察覺他落在後面,便停下等候,待他到得跟前,這才說道:「小子,你功力不足,一上來就提氣疾奔,又豈能不亂?先坐下好好調息再說。」
婁之英聽他揭穿自己,臉上一紅,趕忙在樹下盤膝打坐,行功調氣,就聽那人又說道:「厚而疾,洪而迅,平則定,徐則綿。小子,你輕功根基不賴,只是御氣之術全然走岔了路,嘿嘿,量余老道也沒本事教你此等運息法門,這怕是你後天自學來的,你記住這十二個字,若使對了路,前途不可限量。」
婁之英聽他所說,竟一語點破了自己修習上善經所遇到的武障,將他這番話在心中反覆印證,果真悟出了幾分道理,他打坐了一炷香時間,內息已恢復如常,這時虞可娉和蔣韋也趕了上來,那人道:「轉過林子便是葉家,你們的好朋友已恭候多時了。」引著三人穿過樹叢,果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座小小莊院。
院子門前站了兩人,一見眾人現身,急匆匆迎將上來,正是葉聰葉明二位兄弟,他倆見了那人,先拜了三拜,道:「老人家,要您費心啦,孩兒不爭氣,這般大了還要請您老人家幫忙出手。」
那人一擺手,把蔣韋向前一推,道:「人我帶過來了。俗語說的好,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你們敵不過冷懷古,又逞什麼英雄,自不量力想要救人?嘿嘿,你哥倆雖然天真,卻也不是蠢蛋,我猜定是有人言語挑逗,逼著你倆做冤大頭!」
虞可娉見他說這話時,眼角不時瞥向自己,當下也不在意,嫣然笑道:「前輩,你不是要喝老葉家自釀的米酒么?讓我們也嘗嘗鄂西本土的酒水風情,成不成?」
那人蔑然道:「什麼鄂西本土?老葉家的米酒是正宗江南名釀,不下紹興女兒紅,乃是當世一絕,天下獨此一份,女娃娃懂個屁。」提起美酒,忽地饞蟲難耐,也不跟眾人招呼,自己一溜煙進了莊子。
葉氏兄弟相視一笑,引三人進了家門,二人的父母親眷都在院中迎客,知道婁虞是兄弟倆在江湖上結交的朋友,他們久不與山外之人交道,這時見有客人拜訪,都倍感欣喜親切,不斷拿出珍藏款待。婁虞見葉氏兄弟的父母談吐典雅,所知甚博,並非尋常的山野村夫,一問之下才知,原來葉家的祖上久居江南,五代時期曾做過南唐國的大官,後來戰亂頻生,宋太祖一舉蕩平南朝,葉家祖先怕受牽連,於是隱姓埋名,跑到鄂西的荒山中自力更生,百餘年下來不但相安無事,反倒開枝散葉,成了熊山一帶有名的大族。葉家祖上除了在南唐國身居要職,還有一門家傳手藝,釀造的米酒響徹江南,雖然現已遷到了內陸,但傳了幾代仍不中斷,是以那老者一提起來,便酒蟲上頭,便是這個道理。
這時葉家已備下了酒席,將那老者和婁虞三人奉為上賓,葉氏兄弟和幾個長者則坐在主席相陪。那老者吃飯之前,先連飲了三大碗米酒,隨後抄起一隻豬腳,甩開槽牙便啃。婁之英見此人武功奇高,可做派卻又極其粗魯,不禁有些愕然,待他將將吃完,這才問道:「前輩,您兩番救我,如此大恩,晚輩不知該以何為報,不敢請教前輩姓名,好叫晚輩銘記於心,終生不忘。」
那人口中並不停歇,仍在大咀大嚼,瞪著眼道:「有什麼好問?老子姓甚名誰,與你何干?」
虞可娉笑道:「前輩不說,咱們也能猜到。」
那人道:「好大的口氣,你且說來聽聽。」
虞可娉道:「適才那位冷懷古,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武功實有獨到之處,敢問前輩,當世間能勝過他的,可有幾人?」
那人撇嘴道:「冷懷古資質尚佳,可惜心術不正,武功入了歧途,也不算怎麼高明。天下間勝過他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何況還不知哪裡藏著什麼山中高人、海外野叟,區區一個冷懷古,何足一提?」
虞可娉道:「十個八個,兩個巴掌也都數的完了,大哥,你說這些人都是誰?」
婁之英沉吟道:「天下高人,無出武林三聖和七大派掌門之右,不過眾掌門中,關老爺子、吳老爺子和端木掌門我都曾經見過,加上邵大哥尚且年輕,這四人若說穩勝冷懷古,只怕是言過其實了,數來數去,不過是天池派的賀掌門、少林派的普絕大師、鶴鳴觀的卓清道長,能在此人之上,那也只是六人而已。」
那人哼了一聲,道:「少林派藏龍卧虎,誰說普絕和尚寺中第一,藏經閣、般若堂的首座,未必就不如他了。」
虞可娉道:「再加幾人,也不過是十個,大哥,冷懷古適才那樣怕,你說是為了什麼?」
婁之英點頭道:「只因他和對手差距太大,知道自己毫無勝算,心裡先自怯了。天下間能有這般威懾的,除武林三聖外,再無旁人,氣聖黃逐流和武聖孫協晚輩都曾見過,前輩姓胡,便是劍聖胡布施胡大俠,是不是?」
那人正是胡布施,當年英雄大會,他自己立下重誓,三十回合勝不了余仙,便到鄂西隱居二十年,此時被婁虞二人說中,也不怎麼在意,道:「是又怎麼樣?十幾年彈指一揮,世人還有記得胡某的么?」
婁虞在他二次現身擊退冷懷古時,便已疑心他是劍聖,這時聽他親口承認,心中仍免不了震撼,婁之英道:「胡老前輩在上,恩師當年多有得罪,前輩對桃源觀門人不計前嫌,仍肯施手相救,著實令人敬佩,晚輩實在感激不盡。」
胡布施鼻中哼了一聲,道:「余老道又有幾斤幾兩,想得罪我卻有那麼容易么?是老子厭倦了江湖紛爭,自願到這人跡罕見的野人谷隱居。嘿嘿,小子,提到這個我便來氣,你們旁的路不走,偏偏要從谷里穿過,我布置了半年,才引那隻山都上當,要不是你們攪亂,這群畜生早被我趕進深山了。」
葉氏兄弟聽了這話,頓時滿臉羞愧,垂手道:「是孩兒們心急,擔心父母安危,這才不顧您老人家的訓誡,破例穿了野人谷,還把婁兄弟他們擱在了後頭,險些釀成大禍。」
胡布施對葉氏兄弟卻溫和的多,點了點頭,道:「罷了罷了,你們也是一片孝心,不過引火燒身終是自找,唉,江湖人最重承諾,既已答應了,那便好事到底,我已給冷懷古放了狠話,讓他們再勿打這孬種的主意!」
葉氏兄弟大喜,齊齊向他磕頭拜謝,虞可娉一使眼色,蔣韋也離開座位,跟著一起叩拜,胡布施道:「你這夯貨,從此在葉家好吃好喝,倒也自在了。兀那女娃,這小子是桃源觀門下,你卻是什麼來頭?」
虞可娉報了身世,胡布施道:「原來是官宦人家、名門之後,嘿嘿,你一個官家小姐,怎地跟著一個毛頭小子,到江湖中摸爬滾打來了?」
虞可娉臉上微微一紅,旋即挺起脖頸,道:「前輩識淺了,誰說官宦小姐,便不能和江湖中人做一路了?」
胡布施一怔,竟一時語塞,端起桌上米酒一飲而盡,婁之英見氣氛尷尬,忙岔開話題,問道:「前輩,敢問這山都究竟是什麼來頭?緣何這般厲害,前輩要趕它們出谷,是怕它們害人么?」
胡布施斜眼道:「你壞了我的事,我也不來怪你,左右無事,便跟你們說說也無妨。山都又被稱作山鬼,和咱們同宗同屬,傳說便是人的先祖,這傢伙皮糙肉厚,力大無窮,又兼野性十足,莫說尋常百姓,便是武林高手也難匹敵,若是成群結陣,則更難纏,適才冷懷古二人何等下場,你們都是親見了。」向著葉氏兄弟一指,又道:「他哥倆本也算是聰明,可惜少年時讓山鬼吃了一嚇,就此變的直來直往,早無幼年的靈光了。山都在此處聚集繁衍,已阻隔了來往的道路,若將他們趕往深山,此處正是串聯鄂蜀的捷徑,到時百姓商旅穿行而過,葉家也不用孤零零隱居荒野,豈不美哉?」
婁之英道:「就算前輩適才得手,卻也只捉住一隻呵,如何能將山都族群趕進深山?」
胡布施道:「你們不熟山都習性,我將此物捉住,並不傷它殺它,而將它囚在莊子中,它自會不斷嚎叫,發出預警,其他山都收到訊息,知道此處危險之極,便會拖家帶口遷離。等過得幾年,近處居民一多,山都就再也不敢復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