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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瞿如

  婁之英聽她語出驚人,隱隱感到一陣不安,忍不住問道:「小妹,你此語何意?他……他是八台派關掌門的愛子,我看他言談舉止,都十分端正得體,難道……難道竟也是歹人么?」


  曹茉道:「婁少俠果然好不天真,七大派又怎樣,難道滿口仁義道德,私下裡就不會為非作歹了?況且何為好人、又何為歹人?你看敝宗教化萬民,不過用了區區一點手段,便說我們是歹,可七大派當年開宗立派、搶立山頭時,又有哪一家不是滿手血腥、哪一派不曾塗炭生靈?」


  婁之英不願與她做這些口舌之爭,只急於知道關楚興的為人,於她說的什麼多少無辜少女將會遭殃極為在意,追問道:「小妹,你說關夫人和關掌門因兒子反目,究竟是為了什麼?關公子做過哪些歹事?」


  曹茉道:「嗯,風大娘子之所以反出八台派,正和其子有關。關掌門夫婦平生就只這麼一個兒子,一生下來,自是嬌生慣養,不肯讓他受半點委屈,關世族深明慣子如殺子的道理,知道一味驕縱,這個兒子定不會成器,是以時常嚴厲管束,可風大娘子卻對兒子極其溺愛,不但阻撓丈夫,還在兒子受了管教后,變本加厲縱容放任,夫妻倆常因此而拌嘴吵架,終於在關楚興一十五歲這一年,生了一件大事,關世族和風大娘子大動干戈,就此恩斷義絕,再也不曾相見。」


  婁之英隱隱感到此事非同尋常,問道:「什麼大事?」


  曹茉道:「關楚興驕橫慣了,除了父母,於誰也不放在眼裡,他幼小之時,無非做些雞飛狗跳的頑童把戲,同門師兄弟看在關掌門的份上,也不與他計較,但長大之後,這小賊色膽包天,居然對妙齡少女起了好奇之心,動輒調戲山下的良家婦女,關世族知道后大動肝火,把兒子關押了起來,教他面壁一年,予以懲戒,可風大娘子卻看不得兒子委屈,偷偷把小賊放走,結果惹了大禍,這小賊一路下山,竟將通州郡一戶財主的女兒拐了去!那苦主先是告到官府,接著又吵到八台山來,關世族直氣的頭冒青煙,親自下山將兒子捉回,揚言要打斷他的雙腿,讓他再不能去做歹事。風大娘子卻怎能允許丈夫胡來?兩人為此大吵了一架,風大娘子帶著兒子負氣出走,此後再也沒回過八台山來。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照理關楚興吃了這一嚇,又和母親離了家門,原該有所收斂才是,可這小賊越是長大,就越變本加厲,待到十七八歲時,已不知糟蹋了多少民家少女,每次都是風大娘子替他掃尾善後。後來這小賊作孽太多,甚至得罪了當朝權貴,風大娘子招架不住,便去找昔日的弟子文娟,彼時文娟早已做了敝宗的尊者,索性便接引師母入教,風大娘子本領高強,又有蜂錐絕藝在身,自然便做了第二護教。她在位這些年積金累玉,積攢了不少錢財,因怕苦主報復,便在這絕頂起雲峰上修了一座瞿如宮,將兒子安置在峰上,可關楚興這小賊毫不知恥,一得空隙,仍下山去勾搭少女良婦,到處招惹是非,你們說神牛幫前來拿人,十有八九又是這小賊造了什麼孽債,嘿嘿,婁之英,你這次可又救錯了人!」


  婁虞二人面面相覷,實想不到這位風度翩翩、舉止文雅的關公子人品竟如此低下,可回想起此前食肆中他與那名少女在一起的情形,又加上上官青當時的話,微一印證,似乎曹茉說的也不無道理,婁之英道:「小妹,這人可是拐了神牛幫首腦的家眷么?」


  曹茉把嘴一撇,道:「我哪裡理會得這小賊的齷齪事?他又不是敝宗的教徒,不過因是風大娘子的令郎,才與我同住在這山上罷了,我與他卻無半點瓜葛。」


  婁之英早已聽出曹茉對關楚興極為鄙夷,想到兩人之間的關聯,心中疑團再度升起,正色道:「小妹,請你明明白白告訴我,你後來怎生與關夫人和文抒楊結識的,又因何加入了菠蓮宗?」


  曹茉嘆了口氣,道:「話到此處,原也該說了。婁之英,那年厲大俠將我送回家裡,父母自是十分欣喜,從此將我形影不離地帶在身邊,生怕再有什麼閃失,可是後來宋金大戰,淮南一帶災荒連連,村裡吃不上飯,大夥紛紛出逃,我隨著父母投奔到江州遠親家,那種寄人籬下的滋味,那也不消說了。過了幾年,收成漸有起色,家裡積了盤纏,本打算回歸鄉里,不料一場瘟疫忽地降臨,整個江州全都遭了殃,我和父母家人亦未能躲過,全都卧床不起,後來一位神醫經過本地,將不少孩童救起,可惜我爹爹媽媽這些大人染病太重,沒多久就相繼離世了。那位神醫見我乖巧伶俐,便把我收在身邊,打算引我入教。我不說二位想必也該知道了,這位神醫正是出身菠蓮宗。」


  婁之英沒想到她幼年如此凄慘,父母親人俱都離世,她一個孩童無處投靠,被菠蓮宗收養也算情有可原,可心中仍有一事不解,問道:「小妹,若換做旁人,稀里糊塗入了菠蓮宗,那也無可厚非,可是你明明曾被此教折磨,差點命喪荒野啊,怎麼還肯乖乖地入教?」


  曹茉冷冷地道:「那時我才幾歲,剛剛家破人亡,若無人收留,半點活路也沒,我還有的挑么?那神醫帶我回到據點,正趕上舉辦誓師大會,當時江州左近不少教徒都引了新的孩童進來,大夥均是當地窮苦百姓的子女,更有不少像我一樣,已成了孤兒,一個個都等著接引入教,那樣便有床睡、有飯吃。我們等了一會,殿中轉出兩個女子來,那自然便是本地的教派首腦了,我見到其中一名女子身穿綠裙、頭罩面紗,心中咯噔一下,識出是幾年前捉我去的文抒楊,嚇得我大氣也不敢出,忙低下頭去,生怕被她認出來。她們一個一個孩童看過,有的孩子慷慨激昂,說些振奮鼓舞的話,有的則唯唯諾諾,顯得惴惴不安,文抒楊不動聲色,似乎任誰也沒放在心上,另一名年紀略長的女子則不加掩飾,見到乖巧的孩子便喜上眉梢,見到窩囊的便搖頭嘆息,待問到我時,我不敢開口說話,也裝作害怕的樣子,戰戰兢兢地一個勁點頭,文抒楊仍是若無其事,她看到了我,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料來隔了幾年,我已長大了許多,那年長女子卻嘆道:『好水靈的一個姑娘,可惜是個啞巴。』


  接引我的神醫聽到上司感慨,慌忙說道:『護教容稟,這女孩並非口啞,她聲音清脆悅耳,乃是世間難得的天籟。』


  那女子道:『那麼便是膽怯懦弱了,也是難堪大用。』


  那神醫仍不氣餒,他急於邀功,大著膽子又道:『不會,不會,這女孩乖巧伶俐,實是人小鬼大,屬下正是看中這一點,才特地引她入教。』轉手推了我一推,道:『曹小妹,你莫要怕,護教問你什麼,你直說便是。』


  文抒楊聽到我的名字,面紗微微一動,我心知不妙,更不敢抬頭了,哪知她走過來托起我的下巴,默默端詳了一陣,道:『原來是你。』接著便向年長女子耳語了起來。


  我腦中嗡嗡作響,想起幾年前的事,知道今日無幸了,文抒楊定會拿我開刀祭旗,這時再去偽裝已然無用,索性便罵了起來,先是將當年破廟的事數落了一遍,接著又說上天不公,說官府不正,想到什麼便說什麼,直說到沒了氣力,這才停下。


  那神醫聽我大講菠蓮宗的不是,嚇得連忙給上司磕頭謝罪,年長女子則微笑道:『這女孩頭腦清楚、聲音甜美,果然是個可塑之才。』


  文抒楊道:『護教三思,她對敝宗積怨頗深,留下只怕會是禍害。』


  那年長女子道:『這女孩才有多大,咱們講求有教無類,何況她根骨奇佳,我要親自教她。』


  文抒楊面紗又動了一動,我雖看不見她的神色,但也深知此人對我極為提防,只要抓我一朝錯事,必會借題發揮,此時唯有牢牢跟在那年長女子身邊,才能搏一條活路。二位,我不說你們也該明了,那位年長的女護教,自是風大娘子了,她選了十來個伶俐機敏的孩童,一一點撥教化我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風大娘子新入教派,急欲培育自己的勢力,是以我才得以機會活命。我知道只有成為她的心腹,才有一線生機,因此相比其他孩童,我最為刻苦拚命,沒過一年,便遙遙領先,將他們遠遠甩在身後。風大娘子見我頗具潛質,便專心授我本領,傳我教義,後來待我長大,更是提攜舉薦,升我做了敝宗的八尊者,她雖非我的師父,但實已將我當做了傳人弟子,我在這瞿如宮居住,便因這個緣故。」


  婁之英一皺眉頭,道:「小妹,我知你走投無路下,頗有難言之隱,這才投了菠蓮宗,可如今你已長大成人,為關夫人做過不少事,該報的恩也都報了,何不及時抽身,遠離這邪門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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