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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零章 錯把馮京當馬涼

  十五日後,荊棘嶺已在眼前,但見嶺上荊棘丫叉,薜蘿牽繞,雖是有道路的痕跡,左右卻都是荊刺棘針。


  小萼叫苦道:“爹啊,路痕在下,荊棘在上,隻除是蛇蟲伏地而遊,方可去了,人若走,腰也難伸,我又如何乘得了馬。”


  陳萼轉頭道:“八戒皮糙肉厚,不懼荊刺,交給八戒罷。”


  八戒咧嘴笑道:“師傅放心,等我使出鈀柴手來,把釘鈀分開荊棘,莫說乘馬,就抬轎也包你過去。”


  說著,就撚個訣,念個咒語,把腰躬一躬,叫聲長,身軀長了有二十丈高下,再把釘鈀幌一晃,叫聲變,變了有三十丈長短的鈀柄。


  他有意在陳萼前麵賣弄,拽開步,雙手使鈀,將荊棘左右摟開。


  “爹,我們也跟上吧!”


  小萼心頭甚喜,招呼上陳萼,牽馬緊隨,後麵沙僧挑著行李,行者也使鐵棒撥開,足足行了日,有百十裏,將次天晚,見有一塊空闊之處,當路上一通石碣,上有三個大字,荊棘嶺,下有兩行十四個小字,乃荊棘蓬攀八百裏,古來有路少人行。


  八戒大笑道:“等俺老豬與他添上兩句,自今八戒能開破,直透西方路盡平!”


  小萼欣然道:“徒弟啊,累了吧,我們在此住過了今宵,明日天光再走。”


  八戒道:“師父莫住,趁此天色晴明,我等有興,連夜摟開路走他娘!”


  又行了一日一夜,天色再次暗了下來,前麵蓬蓬結結,又有一段空地,中間是一座古廟。廟門之外,有鬆柏凝青,桃梅鬥麗。


  悟空看了眼陳萼,便道:“此地少吉多凶,不宜久坐。”


  沙僧不解道:“師兄差疑了,似這杳無人煙之處,又無個怪獸妖禽,怕他怎的?”


  這話剛落,忽見一陣陰風,廟門後,轉出一個老者,頭戴角巾,身穿淡服,手持拐杖,足踏芒鞋,後跟著一個青臉獠牙,紅須赤身鬼使,頭頂一盤麵餅,跪下道:“大聖,小神乃荊棘嶺土地,知大聖到此,特備蒸餅一盤,奉上老師父,各請一餐。”


  八戒大喜,就欲取餅。


  悟空卻喝道:“且住,這廝不是好人,休得無禮,你是甚麽土地,來誑老孫,看棍!”


  那老者見他打來,將身一轉,化作陰風,呼的一聲,陳萼就感到有一股吸攝之力罩住自己,身形直欲撥地而起。


  臥草!


  這老鬼眼瞎吧?

  攝了自己,顯然是抓借人了。


  不過陳萼也不掙紮,索性散去仙元,任由被攝拿,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師傅,你爹被妖精抓走啦!”


  沙僧大叫道。


  八戒扯著嗓子學沙僧叫道:“大師兄,師傅的爹被妖精抓走啦!”


  小萼頓時狠狠瞪了一眼過去,才問道:“悟空,爹不在了,這該如何是好?”


  悟空暗道聲抓走了好,便嘿嘿一笑:“師傅莫擔心,陳狀元法力通玄,不會有事兒的。”


  小萼臉一沉道:“那也得找回來!”


  “是,是,俺老孫這就去找!”


  悟空心裏樂開了花,給八戒和沙僧使了個眼色,三人往遠處尋去。


  與此同時,那老者同鬼使,把陳萼抬到一座煙霞石屋之前,輕輕放下,攜手道:“聖僧休怕,我等不是歹人,乃荊棘嶺十八公,因風清月霽之宵,特請你來會友談詩,消遣情懷故耳。”


  陳萼看去,此處仙霧繚繞,遍植翠竹鮮花,確是一仙家勝景,此時迎麵又來三個老者,前一個霜姿豐采,第二個綠鬢婆娑,第三個虛心黛色,麵貌、衣服俱不相同。


  “這是……”


  陳萼略一打量,都是初九仙人的層次,修為低的很,功德也隻是一層淡薄的白光,顯示既不行善,也不作惡,是隱居生活的典型特征。


  陳萼心裏有了數,以詢問的目光向十八公看去。


  十八公笑道:“好教聖僧得知,霜姿者號孤直公,綠鬢者號淩空子,虛心者號拂雲叟,老拙號曰勁節。”


  隨即四老齊齊施禮:“我等幸接台顏,敢求大教,望以禪法指教一二,足慰生平。”


  陳萼冷言道:“這世間哪有什麽真正的禪法,佛祖教人清淨,佛門自身卻不清靜,諸般算計,營營苟苟,與世間凡夫俗子有何區別?”


  “哦?”


  淩空子訝道:“原來在聖僧眼裏,佛門竟如此不堪,那聖僧為何還要入佛門?”


  陳萼微微一笑:“你們掠錯人啦,我名陳萼,是你們口中的聖僧他爹。”


  “這……”


  四老麵麵相覷。


  淩空子不禁責怪道:“勁節老兒,你怎麽回事,連人都能請錯?”


  孤直公也道:“是啊,是啊,一個留頭發,還有一個光頭,如此顯眼都看不出來?你這是錯把馮京當馬涼啊!”


  十八公懊惱道:“當時悟空就在現場,老兒豈敢多留,再說兩人長的甚是相似,而這位距離悟空較遠,老兒圖個方便,隨手一卷,誰料竟卷錯了人,要不我把他送回去,再把玄奘法師請來。”


  拂雲叟道:“你想死啊,有過一次,悟空豈能不警惕,還會再容你來一次不成?”


  聽著這話,陳萼對這幾隻樹精倒是稍有好感,哈哈笑道:“相請不如偶遇,偶遇便是有緣,四位道友,陳某與你們有緣哪!”


  “對對對,有緣,確實有緣!”


  十八公順著陳萼的話頭,尷尬笑道:“沒請來聖僧,請來了聖僧的爹也是一樣,不過小老兒有一事有解,剛才聽先生所言,似對佛門頗為不屑,那為何會把愛子送入佛門?”


  陳萼擺擺手:“討厭是一回事,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也,我兒入了佛門,取了真經,一步登天成為佛陀,這等好事上哪裏找去?”


  “你……”


  四老膛目結舌,紛紛現出了不齒之色。


  淩空子更是道:“本來看你一表人才,卻沒想到你竟是俗不可耐,罷了罷了,話不投機半句多,你請回去罷。”


  事實上小萼入佛門,根本不是陳萼說的那樣,是被逼的,可是家醜不能外揚,陳萼作為一個男人,寧可自汙,也不願意把醜事向外人道出。


  這時便是哼道:“我看你們是在深山老林呆久了吧,竟然不知人事險惡,我告訴你們,隻要我前腳離開,後腳你們便大禍臨身!”


  “我等與世無爭,又從不害人,哪裏會有大禍,休要危言聳聽!”


  十八公不屑道。


  陳萼淡淡道:“也許你說的沒錯,但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這荊棘嶺本是聯結西方與東土的交通要道,卻因荊棘叢生,車馬難行,故而成了佛門的眼中釘,從祭寨國出來,南有月陀國,北有高昌國,東有西梁國,西有本缽國,可見祭賽國往西,並不是荊棘嶺,而是本缽國。


  按照常理,唐僧師徒應當一路向西,可為何官道不走,非得踏上古來有路少人行的的荊棘嶺?恐怕諸位也清楚,我兒一路西行,除了有三個徒弟守護,天上還有四值功曹、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和一十八位護教迦藍暗中隨行,這夥毛神不僅日常監視我兒,還為我兒起著引路的作用,既然已走到這裏,焉有不鏟平荊棘嶺之理?”


  “就算如此,咱們想辦法避開就是,又哪來的大禍?”


  十八公明顯心虛了,但還是嘴硬道。


  “哈!”


  陳萼哈的一笑:“世間事不是你不招惹是非,麻煩就不來招惹你,你等隻求逍遙灑脫,卻不拜佛,不求神,不向道,沒靠山倒也罷了,偏偏法力低微,不收拾你們收拾誰?悟空、八戒和沙僧,正磨拳擦掌,等著降妖除魔呢。”


  “你胡言亂語,大能哪有如此不堪?”


  淩空子顫聲道。


  陳萼目中射出憐憫之色,搖搖頭道:“把命運寄托在別人的善心上,真是悲哀迂腐,佛門就不談了,背後捅刀子的事沒少幹,就說道門,三清高高在上,視眾生如芻狗,甚至兩千年前,通天與準提鬥法失敗,竟狂性大發,欲重煉天地,試問蒼生哪裏得罪了他?不就是因為弱小,才被通天泄憤麽?

  還有天庭,玉帝掌控人間降雨,雨多雨寡,完全不根據人間的需要,而是隨著他的喜好而來,以此顯示出天威浩蕩,雷霆雨露,俱是恩澤,今日我好言相勸,你等若還是不知死活,那我也無話可說,告辭!”


  “公子請留步!”


  陳萼拱了拱手,正要離去,卻是一聲嬌呼傳來。


  但見兩個青衣女童,挑一對絳紗燈籠,後引著一個女仙,那女仙拈著一枝杏花,款步而來。


  “哦?”


  陳萼心知這女子便是杏仙,不禁打量過去。


  杏仙約二十年華,頭梳青姿妝,丹臉賽胭脂,星眼光還彩,蛾眉秀又齊,下襯一條五色梅淺紅裙子,上穿一件煙裏火比甲輕衣。


  原著中誇讚,妖嬈嬌似天台女,不亞當年俏妲姬。


  天台女即為仙女的意思,俏妲姬便是蘇妲己,陳萼是見過蘇妲己的,與之一比,確實,單論容貌,並不遜分毫,隻是少了幾分嬌媚氣息,卻多了些玉質嬌姿,渾身透出一股很清爽的氣息。


  這其實也是草木精怪的固有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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