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本王錯了
舒遠軟倒在地，周身泛起的疼讓他瞬間扭曲了臉，眾人將他團團圍住，卻沒有一個敢碰他。口中的血腥之氣慢慢泛開，舒遠連氣都喘不過來，隻能咬緊牙關將那一聲聲呻吟吞下。定陽王果然狠辣，居然點了他的死穴……
雪茜靜靜地看著撩開簾子朝自己走來的男人。馬車寬敞，她橫臥在那兒，放在薄被外麵的手慢慢地開始揪緊。這個男人……她昏迷的時候，聽著他的怒吼，聽著他的暴喝……掙紮著想要醒來，讓他閉嘴，卻又灰心地想，就這樣睡過去，也許他反而會記住你一輩子！
這個蠢男人，讓她恨讓她惱，讓她留戀卻再也不敢沉迷！他們之間，愛，暫時還沒能勝過一切……
宇文拓小心翼翼地在她身前單膝著地，伸手去環住她的身子，喃喃道：“你沒事吧？”
沒事？
雪茜別過臉，不去看他。
她的動作卻讓宇文拓緊繃的心弦稍稍鬆弛，唇貼上她的臉，慢慢滑動，親昵間說不盡的情思：“王妃……本王錯了……”
馬車外突然想起一陣兵器相交的聲音，藍泰的冷喝聽在車內兩人的耳裏，都是一愣。宇文拓嘴角挑起，看著雪茜舒了一口氣：“無事，是阿泰他們追來了……”
他們追來了才是大事啊！
雪茜心裏微急，她根本就沒打算繼續留下，宇文拓能闖過舒遠的阻攔進了馬車已經讓她吃驚了。但……她一時氣惱，忘了這事……軟軟推開他，雪茜挑起窗簾，看到外麵的情形心裏大驚。
舒遠軟在地上，臉上煞白，他的麵前站著幾個青衣人保護著。其他人都迎向藍泰等人，場麵一時混亂。
“讓……他們住手！”雪茜心口一痛，不禁輕叫出聲，在宇文拓慌張地扶住她時，靜靜開口：“解藥……我中毒……”她額頭豆大的汗很快流了下來。
宇文拓臉色一凜，喝道：“阿泰！拿下那個人！”
藍泰應聲答道，手邊暗衛如雲衝出，很快成包圍勢態將灰衣人如水桶般圍住。另一邊，藍安、李雲、章淩也趕了過來，直奔到馬車前才停下，和退到中間的舒遠等人對視。
馬車裏，雪茜摔開宇文拓的手，不讓他碰自己：“滾！”自己擰眉往後退了退，身子卻很快被人抓住再也動彈不得。
“茜茜……”宇文拓的嗓音裏心痛、懊惱、柔情混亂相交，他的臉上再也沒有剛才的狠厲，麵對著這個小女人，他既揪心她身上的毒又痛苦她的拒絕。手上的動作不敢重上一分，深怕弄痛她，嘴裏低低叫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雪茜冷著臉，心思卻旋在他之前的那一句“本王錯了”。她意識混亂的時候，就是他的嗓音在耳邊一遍遍響起，他說是他的錯，一遍又一遍，甚至……還帶著哭腔……甩了甩頭，雪茜在心裏責罵自己想這個做什麽，無論如何，她是要和舒遠一起去大夏國的。大夏的大燕後，那個強大的女人，為了雪茜做了那麽多，她占了雪茜的身體，不能不回報！
而眼前這個男人，她是要不起了！之前，她一介丫環，給了他身子，他還有秦思瑤，這也就罷了！現在，她不再是丫環了，她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妃。他還能……
雪茜咬牙忍下心底的忿恨，眼上卻微熱，控製不住地泛起一層薄霧。這不是他說一句錯了就能了的！她，寧願走，再也不見他……
“放開我！”冷厲的眼神狠狠看著他，雪茜在眼淚落下的那一刻脫口而出：“不放，我就死！”
宇文拓一下子鬆了手，沒有再抓著她，手卻也沒有拿開。他的臉上是怒色，輕喝：“不要說這個字！你不會……”
“我中了毒，會死的！”雪茜止不住眼淚，再也不見，她想到這點居然開始舍不得……雪茜，你什麽時候這麽軟弱了？
“我不會讓你……有謝韻少在！”宇文拓語氣中的篤定連他自己都震驚，但他，隻能這般篤定！
“你去問問……”雪茜手一抬，指向外邊。
舒遠的聲音適時傳來：“一個時辰之內她吃不到第一粒解藥的話……”他言下之意，解藥並不在他身上！
“到底是誰！是武宸！”宇文拓雙目怒紅，到底是誰想要她的命？
雪茜擦幹自己的眼淚，低聲說著：“我對你，一點都不重要。他們，想找個人威脅你都能找錯，真是蠢……”
剩下的話，被宇文拓的唇堵住。他細細地吻著她，唇舌一遍遍糾纏，壓下她的掙紮，又小心地不碰到她的傷口。懊惱地輕舔她唇瓣上之前咬出的傷口，宇文拓冷斥：“閉嘴！”
雪茜重新呼吸到空氣的時候，巴掌已經高高揚起。原本虛弱的身體在宇文拓出現後，居然有了些力氣，瞪著他，她心裏估量著這一巴掌能給他臉上打出幾朵桃花來！
宇文拓卻將臉往她的手邊一湊，低低一句：“打了，原諒我……”
原諒？一巴掌換來原諒？他想的倒美！
雪茜恨恨放下手，眼見他的臉色變得陰沉，她嘴角一動，微勾出個笑花，心裏卻多了幾分淒惻。她看重的，他不明白。她從未有過這種累的感覺，筋疲力盡，想要掙紮著透一口氣卻被沉沉壓住，一點縫隙都找不到。她沒有背叛他，他曾經再怎麽的掙紮，最後仍是不信她。
不信，多沉重！有了愛，卻不信！
“宇文拓，”雪茜看著他，心裏的淒然成片成片開花，縱是花朵緊湊卻荒涼更甚。她歎息：“你走吧！你的大業還等著你，那麽些人的性命都在你手裏。”
他卻燦爛一笑，笑容中滿是寵溺，衝散了先前的陰沉。他語調輕柔，問道：“王妃想要本王去哪兒？本王自是跟著你的了！”
雪茜搖頭。她最恨他的柔情，就是他滿滿的溫柔才成了傷她最重的利器。一旦他翻臉，他的冷酷會讓那先前的溫柔成為最苦澀的毒藥，不僅要人的命，而且，還讓人一點點被痛苦折磨！
宇文拓輕輕抱起她，撩開車簾，走了出去。雪茜無奈地被他抱著，眼懶懶地看過每一個人。藍安對她淺笑，藍泰冷冷睇她一眼轉過頭去。疊香、桃草四人都是黑衣勁裝，長發紮起，利落冷厲。章淩、李雲同時跪下，喊道：“王妃！”
宇文拓眼淡淡一掃，冷聲道：“還不見過王妃！”
雪茜一愣，他這話……是不再追究她的背叛了？
舒遠痛得牙齒直大顫，臉色發青，此時卻也抬眼看了過來。
由於還在和敵人對峙，所有暗衛都沒有動，隻是齊聲喊道：“屬下見過王妃！”
雪茜聽著抱著自己的男人胸膛裏發出輕輕的一聲，似是滿意，不由得好笑。眼和舒遠的相視，輕輕合上又睜開，眼底淡漠。
“還有半個多時辰……”舒遠輕聲出口，忍下到喉頭的血腥，冷漠地看著宇文拓。
藍泰冷哼，叫過桃草，來給雪茜把脈。
桃草纖指一搭，很快退開，麵色有些奇怪，對著藍泰道：“屬下無能！”她根本就看不出王妃脈象有什麽特殊，除了稍微虛弱之外，再無其他。
“含笑香……”舒遠輕輕一句，惹得眾人臉色大變。
含笑香，是江湖上眾人皆知的天下第一毒。中此毒的人，脈象無異處，偶爾心口絞痛，很快又會平複。但不出一兩個時辰，就會含笑死去，身上散出奇特的香味。十幾年前，含笑香已經絕跡江湖，再也沒有出現過！
章淩上前一步：“屬下確實眼見他連喂了王妃幾顆藥丸。”語氣中滿是懊惱與自責。
雪茜瞥他一眼，輕輕一笑，示意他別在意。抱住她的人將手臂收緊，雪茜終是將那一聲歎氣掩在口中，沒有開口。
“哼！”藍泰恨恨掏出身上的一個白色瓷瓶，在所有青衣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快速移到舒遠麵前，捏著他的下巴將瓷瓶對著他的嘴倒入。
舒遠虛軟地使不出勁，心裏驚詫他的輕功。有幾粒藥丸很快滑入他的喉嚨，他的折磨卻還沒有結束，藍泰一把捏著他的脖子拉扯他起來擋在自己麵前，對著那些青衣人冷笑：“盡管把劍往這裏招呼！”毒藥，誰不隨身帶點？
“拿出含笑香的解藥！”話落，藍泰手勁加大，猶如捏著一隻螞蟻般，滿臉的漠不在乎。
輕輕笑出聲，舒遠縱是喘不過起來，仍是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在藍泰手上輕微一鬆的時候，他開口：“我身上沒有解藥。要救她，隻有讓我們帶她走！”
“你！”藍泰咬牙，手勁猛收，就要擰斷他的脖子。
宇文拓冷冽的嗓音響起：“你會死！”而且死得很難看！
舒遠不在乎地一搖頭，下一刻又狠狠咬住唇忍住渾身筋骨裏泛出的痛。待痛意過去，他才抬眼，眼神裏一派平靜：“我奉命帶走她，帶不走，回去也是死。定陽王定是看不上我等的命，不過，雪茜死在當下……”
宇文拓狠狠一皺眉，冷厲的眼直直看過去：“找死！”心裏卻是震動不斷，這些話，正是他怕的！
時間一點點流逝，似乎帶走所有人的呼吸，寂靜，萬分寂靜！所有人都在等著宇文拓的下一句話，他卻冷著臉，站立得筆直，將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一聲不吭。
隻有雪茜知道他的身子緊繃到了什麽程度，他如一把大張的弓，那根弦繃得隨時一鬆都能傷人性命。抬眼看他，他堅毅的下巴線條鮮明，他低眼看過來，睫毛微顫，眼底竟是脆弱！耳邊回響著他的那一句“我錯了”，雪茜心有不忍，忙別開臉，埋到他胸前。汲取著他隔著衣袍散發出來的溫暖，雪茜悶聲道：“讓他們走！”
他整個人一震，眸子裏閃過許多，終是合上眼，沒有說話。抱著她轉身，在眾人的注目中回了馬車。
身子觸到那一層柔軟，雪茜知道自己賭贏了。但心裏卻破了一個洞，漸漸止不住悲傷冒出來。他舍不得她死，他會寧願讓她活著，即使是這樣在他麵前被帶走！什麽時候，她漸漸可以毫不費力地看清他，知道他的所為所想，知道自己走哪一步會擊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