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剪梅
我在蓮花賓館2108號房間。我貼著鍾的耳朵說了一句,就迅速地從鍾的身邊逃走了。我看到了杜紅從湖堤那邊的移動廁所裏走了出來。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杜春華已經走了。我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了,我不希望杜春華的氣息殘留在這個空間裏。
我又燃起了一支煙。其實我平時不大抽煙,我也很少專門為自己買煙。我對煙沒多少研究,什麽樣的煙對於我而言,都是一樣地飄著霧一般的朦朧,我需要的隻是這種朦朧的錯覺而已。
我用子城的手機號給陳子風發了一個信息,“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是李清照的詞,婉約派的一個女詞人,是我悲傷時的最佳參照物。那首《一剪梅》的詞,被我工工整整地抄在我的日記本裏,反複地背誦。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有一段時間我把背誦這些宋詞當成一大樂趣,每天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背誦宋詞,柳永的那首《蝶戀花》的詞也是在那個時候背熟的。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欄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那段時間陳子風誇我誇得最多,他喜歡古典文化,他認為那是中華民族的精華,可是逐漸被我們這一代,下一代,再一代淡漠掉了,中華的古文化博大精深,為什麽就不能沿襲下去呢?他有時候很鬱悶地問我,更多的時候,我回答不上來。就象我喜歡古箏,可杜紅卻喜歡流行音樂一樣,這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個人自由和愛好。
陳子風對網絡也不以為然,他不明白“粉線”是什麽意思,也不明白“886”怎麽就成了再見的代號,更不明白“白骨精”是白領的代稱,和陳子風談網絡語言,一個字,暈。
我很少和陳子風談網絡,愛上宋詞後,陳子風倒是為我高興了好一陣子,不過我這個人沒長性,喜歡宋詞也就那麽一段時間,過後放下了,也沒真正去理會研究。
在我準備上床睡覺時,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了,誰會在這樣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我打開手機時屏幕上顯示出陳子風的手機號,我想掛掉電話,卻又猶豫不決,任手機固質地響著。
手機響到最後的時候,我還是按下了接聽鍵,我沒有說話。陳子風已經猜到是我。
你又跑到哪兒去了?陳子風質問我。
我仍然沒有說話。
我的小祖宗,我向你賠不是,還不行嗎?告訴我,你在哪裏?陳子風開始哄我。
我還是忍不住開口和陳子風說話了。
我在子城,你來嗎?
鍾也去了子城?是不是?陳子風問我。
麵對陳子風,我不得不認輸。什麽時候,陳子風都能一針見血地道出事物的全部本質。
是。我點了點頭,才發現陳子風看不見。
小娟,你到底要幹什麽?飛蛾撲火的遊戲你玩不起。陳子風想勸我。
陳子風,你聽著,別在我麵前說教,我聽夠了。我“啪”地一聲掛掉了電話。
我倒在床上,用枕頭把臉兒蒙住。我的心裏,除了恨,已經沒有任何的東西了。
湖邊的太陽,象一個大紅球樣掛在天那邊,我推開窗戶,湖風的秀氣,撫在臉上,溫和得如同天使兒的手。
房間響起了很有節奏的敲門聲。我走過去開門,以為是服務小姐。
一張掛著汗珠兒的臉,撞進了我的瞳孔。
鍾。我興奮地抱住了他。
我們的嘴又象粘鐵石一樣被粘得密不透風。
又是一個世紀過去了,我和鍾才慢慢地分開。我不再不敢打量這個一直激活心中愛情腺體的男孩兒。
我盯著鍾,怎麽也看不夠。在鍾麵前,我嫻靜得象一個古典女子。
杜娟,就這個樣子,來,我給你照張相。鍾說話的當口把相機擺弄出來了,我這才發現鍾背著照相機。
不要。我吊在鍾的脖子上撒嬌。我們相處的時間太保貴了,不要被照相奪去一秒鍾。
小傻瓜。鍾用手在我的鼻子上刮了兩下。好吧,我們不照了。說說話。
哦,杜娟,忘了問你,你回子城幹什麽?鍾象突然記起了什麽似的問我。
叫我小姨。不許叫我杜娟。我把雙手插進了鍾的黑發裏。
美死你。以後我不叫你小姨了。鍾笑得一臉青春。你回子城幹什麽,你沒回答我的問題。鍾還是要問這個問題。
我回避不了這個問題,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回子城幹什麽,搜集杜梅的“犯罪”證據,然後來個大義滅親的創舉,揭發自己的親姐姐,好象都不是。
鍾,我不知道自己回子城幹什麽,也許你在子城的原緣吧。我撒謊。鍾,我們以後怎麽辦?我問他。
杜娟,我明年去日本,你也去。我們就可以在一塊生活了。鍾的眼睛裏出現了一片憧憬的霧氣。
我能去嗎?誰來承受這一筆巨額的出國手續費用。不過,我沒有說話,陳子風說了,我的愛情永遠是灰色,鍾,不屬於我。
心情在這一刹那間竟有些淒涼。
鍾,我們還是不要見麵的好,你好好愛杜紅吧,她可以資助你出國,可以資助你完成你的學業,我什麽也給不了你,知道嗎?傻瓜。
我想哭。愛情還是不屬於我。
不,杜娟。我愛你。你等我從日本回來,好不好?你不要再和陳子風這樣不明不白地生活,好不好?答應我。等我從日本回來,兩年,就兩年。鍾的眼睛總是那樣清澈見底。
我害怕麵對鍾的眼睛。
杜娟,你心裏裝著太多的陰影,陳子風給你的生活還是一片陰霾,你這樣過下去,啥時候才是個頭哇,杜娟,你這個樣子,我怎麽可以安心去日本呢?鍾竟然象個大哥哥一樣。
鍾,不談這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說說你時候回武漢吧。
過兩天就回去。杜紅賴在家裏不肯走,說什麽家裏的溫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杜紅太嬌慣了,她這個樣子,我哪敢帶她去日本。杜娟,有時候,我也很煩她,可我不知道如何拒絕她,她太愛我了,我不忍心傷害她,可是一見你,我又控製不住自己去想你,去擔心你,去掛念你。我夾在你和杜紅之間,有時候想自己很有些卑鄙無恥,操奶奶的,我左右為難。
鍾第一次在我麵前罵著東北的髒話。
鍾。我象個小母親一樣抱住了鍾,在這一刻,我對鍾的感情是絕對真誠的。
我和杜紅一樣在愛著這個滿眼清澈目光的鍾。
淚,一滴一滴地落在鍾那張青春四溢的臉上,在鍾麵前,我屬於愛情,也隻想屬於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