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堡的暗影之篇：第四十一幕 殘酷
某種狂暴至極的力量在陌瀚體內嘶聲咆哮，一對蒼白的手臂從陌瀚的背後延展，每一個動作都充滿力量。那對手臂揮舞著抓住陌瀚的肩膀往外發力，似乎要把某個東西從陌瀚的體內拉出來，而陌瀚本人也向前撲去想要伸手扼住眼前魔鬼的咽喉！
但他沒能做到。
漆黑的荊棘纏繞住了陌瀚的手腳和脖頸，一瞬間整個世界都被以魔鬼為中心蔓延的黑暗吞噬，像是直接用漆黑的顏色鋪在彩色的畫布上那般粗暴，所有一切都被黑暗所吞噬連魔鬼的身形也消融在黑暗之中，只剩下那對猩紅的蛇瞳如跳動的火炎般在虛空中燃燒。
「『你怎敢再我的領域中如此無禮！』」沉默灼若宛若熔岩般的聲音在虛空中迸發。魔鬼的身形已在虛空之中化作延燒的黑炎，魔鬼用燃燒的手影扼住陌瀚的喉嚨強迫陌瀚直視那雙可怖的蛇瞳。
「『我給予了你訂下契約的機會，你卻視若無睹！竟然還敢向我露出獠牙，認清你的身份，攀登者！既然如此你便沒有資格繼續向前，滾出去無禮者！！！』」
沒有任何餘地，隨著魔鬼的怒吼漆黑的荊棘猛然收縮刺穿陌瀚的骨肉將他向後拖去，陌瀚看見自己身後，洞開了一扇大門。與自己進入時相同的門扉，自己則被拖入其中。
他感到世界在旋轉，鋪天蓋地的景象映入腦海，那是無數世界時間發生的片段。從第一滴雨水落下到第一株生命發芽再到那偉大的生命巨樹腐朽，巨龍縈繞在燃燒的巨樹之側飛舞，天空燃燒墜落，太陽溺死在血海之中，世界的血液從大地的裂痕之中噴涌而出令世界在永夜之中焚燒；送葬人敲響洪鐘空洞的眼窩中流出血淚，大地垂死掙扎慟哭的哀嚎傳遍世間的每一個角落，成千上萬的巨神兵在燃燒的世界中跪拜祈禱，張開四支蒼白的手臂擁抱天空，在這一切跪拜的中央——新生的神明在灰燼中誕生，張開漆黑的雙翼向天空發出咆哮。
終焉之時。
「——————不！！！」陌瀚猛然間在漆黑中蘇醒，他不知自己為何咆哮，也許是因為看見了那為一切畫上句號的終焉之時，也許只是生命對死亡的抗拒，也或許是與那張開雙翼望向天空的身影發出同樣的咆哮。他終歸是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咆哮。
他漸漸清醒，四肢的冰冷僵硬與傷口的疼痛告訴他這裡不是夢境。可這裡仍然一片漆黑。陌瀚低頭髮現腹部的傷口已經止血，那裡仍然是用衣物碎布做的簡單包紮，但那些並不是他做的。
「你醒了。」沙啞但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打火機擦燃的火焰點燃黑暗中人手裡的煙捲同時也照亮了他的側臉。
「老大！」陌瀚猛然坐起身。出乎意料的人出現在了這裡，讓陌瀚再次懷疑自己是否仍處在夢境。
「喲，還有精神嗎？明明才一天沒見，我們彼此之間都改變了不少啊。」
陌瀚借著煙捲微弱的火光看清了穆孝明的臉龐，確實是他。但卻又完全不像一個人，以往的風采不在，他的眼窩深陷布滿血絲，面容枯槁慘白像是溺死的屍體，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蒼老的數十歲。到底是什麼讓這個風華正茂的男人變成這樣？
「是你救了我？」陌瀚乾巴巴地開口，有太多想問的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我只是把你背到這裡而已，我發現你的時候你的傷口已經開始癒合結痂。這很異常，那樣的自愈能力就像是在告訴我你不是人類一樣，但這都不重要了。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些什麼了，只要你還活著就好。」
陌瀚這才注意到自己正身處在一間破敗的大禮堂中，坎塌的高聳穹頂和四壁精製的裝飾都在記述著歷史輝煌的往昔。
「你，你發生什麼了？」陌瀚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范布倫局長死了。」
一句簡單的陳述令陌瀚感到如遭雷擊。他感到一陣陣眩暈，連身下的石板也在旋轉變得好不真實。
范布倫局長死了，這意味著太多太多的事情發生了改變。陌瀚陷入混亂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那…那其他人呢？」
「全都死了。我是最後一個。」
預感變成了現實。
「怎……怎麼，怎麼死的？」陌瀚感到自己在顫抖。
「我們遭遇了兩個血族，不是受污者，是真正的血族。局長和他們戰鬥了，然後被她們扔下了深淵。後來……後來就演變成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殺。我從來不知道，真正的血族會強到那種程度……簡直，簡直就是場噩夢」穆孝明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齒里擠出來，他越說越是回想起當時的殘酷情景越是喚醒他的恐懼，但他仍在堅持訴說，直到最後他掩面輕泣。
「我們都太傲慢了，我們自信滿滿的認為準備好了一切來到這裡，發誓要消滅我們的敵人。為了消滅敵人的馬前卒而沾沾自喜充滿信心，直到我們遇見了真正的敵人才知道我們的自信就像是構築在風暴中的沙堡般蒼白無力。我們為何竟會落到如此地步啊……」
陌瀚無力地垂下肩膀，目光獃滯。
「那，那遠征計劃怎麼辦？那些還活著的人怎麼辦？我們……全都要死在這裡嗎？」
「不，遠征計劃還要繼續。我們還沒有失敗，即使范布倫局長死了，我們還沒有失敗。」穆孝明兇狠地猛吸一口把煙捲燃盡，隨後把火星扔到地上狠狠踩碎。鋼鐵般的目光再次回到他的眼中，他又重新變回了陌瀚熟悉的那個男人。
「可是……那要怎麼執行？」
「我來執行，局長告訴了我他的計劃。但說實話，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我已經不知道那些是他預料到的哪些又不在計劃範圍內了。他太過深謀遠慮，在他死後留給我們的是一盤待解的殘局。」
穆孝明重新點燃一支煙，煙捲上的星火同時也點燃了他的鬥志。
「聽好，接下來我就會告訴你這次遠征計劃的真相。我們最初的目的是前往黑堡遺迹的最底層，把那裡的『門』摧毀，以關閉幽界隨機向現世生成的不穩定通道，讓血族和受污者無法向外界擴散。現在這個目標依舊沒有改變，但是事實上，『門』不是一扇所謂的建築或是出入口，而是一個『人』。這麼多年來我們實際上面對的最大敵人只是一個『人』！但我們不清楚這個人到底是血族還是受污者或是別的什麼，局長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在發掘關於黑堡的資料和記載，其中包括很多被列為禁忌的知識。通過這些知識局長知道了當初黑堡毀滅時的真相，那時的黑堡正在進行一場獻祭，一場規模龐大前所未有的獻祭，連龍都是那場獻祭的祭品。那場獻祭必將讓某人得以升格，這升格到底意味著什麼我們還不知道，但毫無疑問那個升格的個體將獲得無與倫比的力量宛若行走在世間的神明。那場儀式被打斷了，我們的英雄摧毀了『血污』的野心。但已經進行的儀式力量不會憑空散去，一定殘留在某個人身上，而那個人還在這裡，就是那個人引發了幽界與現世通道的連接。而那個人就是現在這裡所有受污者與血族的主人。」
穆孝明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在長長的闡述之後他把手中的煙蒂扔到地上踩熄。同時他眼中燃燒起了與范布倫一般漆黑的烈火——復仇者的烈火。
「我們去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