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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驚弓之鳥,催之欲飛

  正是五月天氣,小鏡湖畔草長鶯飛,雖則廢墟看起來破敗蕭條,新嫩的碧草卻是生機勃勃,讓人看了心情也好起來。陽光灑在湖麵上,躍動的光芒仿佛是複國的曙光。


  最先到達的是淩雲遙的部下,一行九十多人皆是健壯勇武的男子,包括之前負責打探消息的九微。而後水含珠和歧陽先後帶人到來,所選的皆是他們手下的精銳,總共算起來有兩百號人,雖然能力參差,但這已是殘存的南國人中最勇武的一撥人了。


  人員既已集齊,南國人見到久別的公主與王子,見到久別的親友手足,自是一番激動涕淚。


  雲清顏清點人數,這邊不過兩百人,其這些人雖然性子勇武平常也會練武,可若是與十方手下匯集的高手相比,又哪裏能夠對抗?隻怕到時候,自己還得依靠鬼穀內的險要地形取勝了。


  雲浩天倒是並不太擔心,隻是冷笑道:“他們人數雖眾,然而在鬼穀之中,又如何能敵得過千萬匹惡狼?”


  “惡狼?”雲清顏訝異。


  雲浩天難得的笑了笑,笑容中卻印著刻骨仇恨:“到時候就知道了。”


  有了雲浩天,雲清顏自然輕鬆許多。排兵布陣與人對抗之事她並不擅長,因此整訓隊伍之事便全然交給了雲浩天,她便帶人各處去采草藥——


  鬼穀附近終年有迷霧環繞,看著如水霧彌漫,實則是一道毒瘴。雖不至於讓人立刻斃命,吸得多了也會慢慢取人性命。關於這些毒瘴,在南國典籍中早有記載,雲清顏便依其中的解毒方法采草藥,製作藥粉,以期到時能讓所有人順利熬過毒瘴。


  二百多人的解藥,製作起來並非易事。雲清顏率了數十人花半月的時間集齊草藥,因事先與雲墨說過,所以炮製藥材的器具到不擔心。等藥材全部集齊,正好器具運到,眾人便又忙碌起來。


  雲清顏忙著配藥,雲浩天挑選了精銳訓練布陣,雲墨閑了無事,便也幫雲清顏配藥,順便調度些稀缺的藥材過來。隨同藥材過來的,還有將近三百名高手——老頭、婦孺、魅麗的女子、健壯的大漢、清冷的少年……


  這些人形形□□,放在人群中便是尋常的百姓,然而水墨卻是萬分熟悉的。這些人是雲墨安插在各處的眼線,不止會打探情報,功夫更是高絕,算是各個情報點的頭目。


  雲墨居然將這些人全部調了過來……水墨幾乎是有些佩服的瞧著雲墨,等見到隨後趕來的一撥人時,水墨便是瞠目結舌了。


  楚天落、六翼、坤明島的精銳護衛,埋伏在京城中的高手……三十個人整齊站在雲墨跟前時,就連雲浩天都有些呆了。


  雲清顏剛從配藥的帳篷中出來,見到這陣仗也有些愣了,雲墨轉身向她道:“這兩天派人四處巡邏打探,有不少行蹤可疑的人在王城附近出沒,不乏隱遁江湖的高手。我想你們孤力難支,便調了他們過來。”


  原先三百人都已是高手,這一撥調來的人,便是雲墨手中最精銳強幹的部下了。雲清顏將他瞧了半天,才道:“你的生意不做了麽?還有左言之那邊,京城現下難道還不需要人手?”


  “離京太久,怕是你不知道現下情形了吧?”雲墨挑眉看她一眼,轉而吩咐了楚天落幾句,那些人便在楚天落指揮下各司其職去了。


  雲墨向雲清顏招招手,同她沿著小鏡湖緩步而行,將京城中近來情形道明——


  左氏勢力削弱後,被迫立無疆太子為帝,可惜無疆太子體弱,登基大典便已是病重,以無疆帝的稱號病臥深宮,卻從不理政務。端親王見勢不妙,怕左氏再度自立,便急著出手將左氏羽翼迅速剪除,他本身實力卻消耗了不少。


  而後無疆太子駕崩,端親王率兵逼宮,欲自立為帝。左言之以勤王之名率兵圍城,兩相對抗中,左言之早已隱伏的棋子與他裏應外合,活捉了端親王。而後,作為皇室嫡出的左言之,以無疆帝親弟弟的身份登基稱帝,改年號為正元,就是前兩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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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清顏沒有料到,離開京城僅僅幾個月的時間,南國就已發生了這麽多變故。不由歎道:“左言之如願以償,倒不負這麽多年忍辱負重。”轉而想起木槿待嫁,不由擔心道:“知道木槿的消息麽?”


  “齊家的老太爺去了,暫時不談婚嫁。木槿的事,等過了這段時間,天落自去處理吧。”


  雲清顏輕輕“嗯”了一聲。旁邊雲墨緩緩停下腳步,轉頭向她道:“你呢?”


  “我?”雲清顏一愣,旋即明白他是在說自己的婚事,抬頭看向他的臉,那雙眼猶如深潭,幽深而溫柔,那麽一眼,便能叫人沉溺。時光仿佛放緩了腳步,周圍眾人嘈雜忙碌,雲清顏隻定定瞧著他。


  雲墨忽然抬手撫上她的臉頰,道:“清顏,我想娶你。”


  溫柔的聲音在耳邊回旋,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堅定。仿佛穿破層層阻礙,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而後在她耳邊不聽的重複——“清顏,我想娶你。”


  雲清顏瞧著他,心緒一時淩亂,她想說前途未卜,她不敢許下任何承諾;想說她雖然已漸釋仇恨,南國子民卻絕不願讓她嫁到南國;想說,她其實心中有所恐懼,不敢接受他的情意……可是心中明明有另一道聲音在呐喊,努力的破土而出,而後如春草般蔓延,無法扼製。


  雲清顏忽然明白,她其實也喜歡雲墨。想要同他安然相對,就著碧水和藍天,細品溫柔,地老天荒。那是這麽多年堅韌拚搏背後,一直在尋求的溫暖。


  縱然曾暗夜獨行,縱然曾堅定地扛起複國重任,以一身毒術作為籌碼,與人交易對抗,抽絲剝繭地尋找複國的秘密。那樣堅韌要強的背後,畢竟還是當年備受寵愛的小公主。


  雲清顏站了片刻,終是道:“墨尋,南國之事未定,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雲墨點點頭,卻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這事可以往後再說,可我的心思,我想現在就說清楚。清顏,你所擔心的一切,其實不必擔心。南國前途未卜又如何?我願意陪著你,麵對前路的任何難題,不管結局怎樣,我都不會拋下你。任何問題我都能解決,除了,你不喜歡我。”


  雲清顏猛然搖頭,雲墨便笑了:“那你還擔心什麽呢?”


  這麽說來,似乎也不必太憂心,雲清顏舒了口氣,才覺臉上有些發熱,忙道:“這些人其實你不必調過來,畢竟坤明島還得做生意,養活上下幾千人。”


  “坤明島我已托付給子瀚,他新帝登基,樂得接手這筆財富。對我而言,和你複國的事比起來,生意已微不足道。”


  說來說去都不離他的心意,雲清顏有些赧然,心中百感交雜,她終是舉目四顧,瞧著遠處那片廢墟,聲音堅定:“這麽多人齊心協力,這次的事,定能成功!”


  小鏡湖畔的花樹背後人影一閃,雲清顏並未發覺,雲墨目光掃過時卻麵上一冷。兩人回到帳篷時,雲浩天剛訓練完南國新軍,見了雲墨時不由抱拳道:“雲墨相助之恩,雲浩天牢記!”


  雲墨說了聲“不必介懷。”便將楚天落叫過來,叫他聽從雲浩天調令,而後便同雲清顏進了藥房。


  這一波高手到來,雲浩天和雲清顏頓時輕鬆了許多,關於鬼穀附近布置的情報也愈來愈詳細——十方調了兩千多名精銳藏在鬼穀以南的群山中,蓄勢待發;鬼穀附近多有高手出沒,甚至還有北域聞名的馬賊和盜匪,王城附近時常有人出沒,似乎是在探聽消息。


  雲清顏聽了隻是記在心裏,以靜製動。


  雲浩天這些年隱姓埋名,除了練就一身超絕劍術外,於排兵對敵之事也學了不少。由他來安排人手,一麵放出種種風聲迷惑對方,一麵加緊操練,雲清顏心無旁騖,便加緊做解藥,待得毒瘴的解藥煉成時,小鏡湖畔歡呼聲震天。


  是夜將藥分發與眾人,兵分兩路。


  雲清顏和雲墨為一路,率水含珠及雲墨調來的三百人和部分南國人緩緩向鬼穀行進。淩雲遙、岐陽、楚天落率領三十精銳和幾十名挑選出的南國猛士繞道鬼穀,急速向十方軍隊藏身處行進。而雲浩天卻孤身外出,消失在了夜幕中。


  一天後烏雲遮月的夜晚,淩雲遙等人依命藏身於深山亂石之間,俯瞰穀中密布的營帳。昏暗的天光下,隱約能看見其間軍士匆忙往來,似乎在收拾行囊準備行軍。南國人前往鬼穀的消息傳出,想必十方已是急不可耐。


  此夜月色昏暗,站在峰頂和山腰也無法瞧清楚穀底的情況——楚天落選了幾名斂聲屏氣功夫出色的人靠近打探,才知藏在此間的約有三四千人,往來之間整肅快捷,穀底的兵丁雖然依舊在站崗巡邏,卻明顯鬆懈了許多。


  在他們而言,殘存的南國人不過數百,前往鬼穀都艱難,又怎會來襲擊這裏的營帳?那無異於以卵擊石!


  夜色中,隱約有奇怪的呼哨聲傳來,此起彼伏仿佛狼群在嘶吼。漸漸的聲音越來越近,似乎在急速向此聚攏。楚天落傳令下去,南國人各自尋了隱蔽處藏身,而穀底的軍隊顯然也發現了異樣。


  有將領走出帳中詢問情況,隱約傳來的嗬斥聲中,那些忙著收拾行囊的軍士也停下腳步聽他派遣,然而卻已來不及了——


  連綿群山中,忽有一道嘹亮的吼聲傳來,帶著尖銳的起伏響徹四野,仿佛一聲命令。而後四麵八方傳來狼群的吼叫,聲震四野,就連早有準備南國人,聽了這聲音也是心膽俱寒。穀底的軍隊似已明白過來,匆忙去拿兵器,然而山頂上已有數千匹野狼聚集,並以極快的速度奔馳向穀底。


  黑壓壓的狼群衝向穀底已然混亂的軍隊,連綿不絕,到得後來,有近萬匹野狼入穀,兩三匹野狼圍攻一名軍士,縱然軍隊訓練有素,又哪能抵得過這突如其來的迅猛襲擊?何況此夜月色昏暗,野狼習慣暗夜中的攻擊,這些軍士卻哪能暗中視物?

  縱然有人倉促點了火把,也在飛馳往來的疾風中快速熄滅。


  作者有話要說:

  、叁拾伍

  山穀中的狼嚎與軍士的哀嚎交雜,密密麻麻的狼群形成牢固的屏障,困住中間的所有人。偶爾有軍士拚著性命逃出群狼圍攻,便有雲浩天布署的人迎麵攔住,負傷的人如何能與其對抗?


  不過半個時辰,穀底的哀嚎便已淡去,地麵上血色連綿,軍士或死或傷,殘肢斷體遍陳。雲浩天等人伏擊之下,也擒獲了幾名重傷的軍士,此時群狼功成,雲浩天便又發出起伏的呼哨,卻不似先前那般尖銳。


  狼群漸漸匯集,前後簇擁著奔上西麵的山坡,在雲浩天呼哨聲的帶領下隱入群山中,再無蹤跡。剩下的人到穀底點燃火把,便見軍士中沒半個人幸存,幾百匹被刺死的狼淩亂地躺著,身上染滿了鮮血。


  眾人目睹這場景,心中情緒繁雜。


  雲浩天很快便回來了,他將穀底情狀看了一遍,下令在北麵挖了個大坑。暗沉夜色下,他的臉上亦有鮮血,一貫清冷的他肅然而沉默,將那些狼的屍體逐個搬到大坑中。在他感染下,南國人對群狼亦有了些敬重的意思,小心的搬運填土。


  到得最後,雲浩天伐木做碑,劍尖如流水淌過,木碑上已多了串無人認識的符號。他將木碑立在墳上,恭敬行禮,南國人紛紛效仿。


  然後,棄下滿地屍骨,向鬼穀而行。


  途中審問那幾名俘虜,都是蠻夷國宮廷的禁衛軍,此次來深山中埋伏的也都是選自禁衛軍和邊防守衛中的猛士,卻終究抵不過暗夜中黑壓壓欺來的狼群。問及十方,幾人表示不知,雲浩天便皺眉道:“就是玄英。”


  那俘虜這才明白過來,回道:“玄英殿下待人埋伏在鬼穀附近,傍晚傳訊過來讓我們啟程前去。”說著垂下了頭,極度的沮喪。


  雲浩天又問鬼穀中大致如何布防,那幾人軍隻說不知,再問其他的,幾人也是吞吞吐吐答不出來,雲浩天手起刀落,棄之荒野。


  疾速行至鬼穀附近已是天明,雲浩天率人往約定處會合,沿途雖有人鬼鬼祟祟的跟蹤,卻也未近前挑釁,眾人無恙。另一波早已抵達的幾百人就地休息養精蓄銳,雲墨和雲清顏卻已帶著六翼登上峰頂,俯瞰鬼穀。


  鬼穀地處南國南端,是一片狹長的深穀,終年有迷霧環繞,莫說閑人進去,就連慣於野外生存的猛獸都是望而卻步。然而關於鬼穀的傳說又長久流傳,有些心存僥幸的人便想試著入穀,最終隻能喪生於此。


  因此,地勢險絕的鬼穀外白骨森然,不知死去的是人是獸。


  再往裏便是迷霧環繞,偶爾有險峰自雲霧間顯露出來,赤紅色的山頂在晨光下格外詭異。雲清顏站在山巔衣袂翻飛,瞧著那一片繚繞的雲霧,緊緊咬唇。


  雲墨和六翼是習武之人,目力極好,站在峰頂時隱約能瞧見遠處鬼穀外三五成堆的馬賊。他們似乎並不焦急,隻等雲清顏率人入穀,他們跟隨進入。


  水墨看了半天,十分氣惱的道:“這些人攙和這件事,到底是想做什麽!”


  “瓜分鬼穀財富而已,還能做什麽。”雲清顏冷笑,眯眼瞧了瞧道:“既然他們願意來這裏送命,我們就不必攔著。”


  “我看他們悠閑得很。這兩天我們在路上沒碰上任何阻礙,煉的藥物也無人來搶,難道他們已有防備?”水墨皺眉。


  旁邊雲墨道:“蠻夷國中也有製藥能人。上次南國宮裏的那位藥師便是來自蠻夷,這麽多年下來,恐怕他們也配製過迷障的解藥,而且應當有效。”說著看了雲清顏一眼,便聽雲清顏道:“外層毒瘴的解藥,若用心鑽研,確實能配出來。不過他們應當沒進過穀內,到了那裏,哼!”


  鬼穀流傳千年,若非天時地利,從來沒人能安然無恙的進入其中!而這天時地利,最近的幾十年中應不會出現。目下唯一的方法,隻有那枚玉龜。


  雲清顏立於山巔,瞧著那一撥撥人馬,無聲冷笑。


  是夜月明星稀,雲浩天清點人馬,同雲清顏帶領眾人進穀。穀口迷障重重,就連月色都難以滲漏進來,眾人又不敢取火把照明,慢慢摸索著前進時冷風陣陣,愈發顯得穀中陰暗幽森。


  一撥人循著山腰的羊腸小道緩行,外麵圍攏的上千人尾隨而入,雲墨已安排人在山腰嶙峋的山石間埋伏,雲清顏也不擔心。


  漸而行至一處水潭,迷障漸淡,卻有青草碧綠,潭水幽藍。然而僅一水之隔的對麵卻是寸草不生,赤色的土地上隻有白森森的石頭林立,別無他物。


  雲清顏等人在潭邊小憩,雲浩天返回原路看了一圈,片刻後回來,向雲墨微微抱拳道:“多謝公子相助!”


  “外麵情況如何?”雲墨長身而立,麵上並無擔憂。


  “蠻夷國果然有迷障的解藥,多數人進入後安然無恙。不過大半都已被擊到山底,能跟到這潭邊的不過四五十人,都是高手。”雲浩天麵色微黯,“我們安排的人雖然居高臨下,卻也有一些掉落了下去,幸虧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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