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西嵐山之故
簡如琢屏著呼吸坐在對麵，腦子裏似乎是放空了，又似乎在醞釀著很多即將噴發出來的東西，有一種被抽空但又被莫名填滿的怪異感。
她覺得自己不知道應該如何呼吸，似乎任何一點一滴的變動，都會直接打破這種尚且微妙的平衡。然後在她想明白如何自處之前，一發而不可收拾。
如果那樣的話，實在是太糟糕了。
“喝點兒？”
肖老爺子一雙眼睛裏如有宇宙穹蒼，寬厚到能包容下萬事萬物，全憑一念。
簡如琢無意識地點了點頭，然後悶下了小盅子裏那一口辛辣的白酒。
興許是酒精作祟，熱辣的感覺穿腸入肚之後，她緊繃的神經居然開始鬆弛下來，飄乎乎的，總算比剛剛好受了一點。
“以前我也不愛喝酒，雖然我們這些做軍人的多少也得會喝一些，但是會喝不代表願意喝。可自從小兔……自從則敘奶奶走了之後，我這顆心啊就整宿整宿地難受。也說不出是怎麽難受來，可就是覺得喘不過氣，翻來覆去也沒辦法好受一丁點。”
“所以就……喝酒嗎？”簡如琢喏喏問道，聲音虛無縹緲。
“對啊，就愛上了喝酒。度數越高我越喜歡，每次喝到自己不省人事才罷休。一天又一天，什麽都不想管。我記得我曾經因為酗酒犯過錯誤，也因為喝酒胃出血進過急救室。但是就算這樣，我也沒辦法不去喝，哪怕知道不能再喝。”
肖老爺子的聲音很平和，就像他的視線一樣。
“那後來呢？”
如果照肖老爺子所說的那樣，他八成早就成了一個渾渾噩噩的酒鬼，也斷然不會像今天一樣看起來那麽健康。
“後來也沒什麽太大的改觀，人的記憶真的是完全沒有辦法控製的東西……不過我好歹想明白了，無論如何都要負起自己的責任，所以勉勉強強讓自己看起來還像個正常人。”
哪怕不知道痛失所愛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痛苦，但是單憑肖老爺子這麽雲淡風輕地講，就已經把心攪成一團了。
真是沒想到，看起來暴躁強勢又不著調的他，居然還有這種鐵血柔情。也沒想到，今天這頓飯，居然能讓她聽到這樣的故事，也真是不虛此行。
隻見肖老爺子笑了笑，眼神當中閃閃亮亮的，好像回憶起了什麽。
“再後來又過了十來年年，我的人生裏頭才出現了最後的那個轉折點。那一年，我遇到了一個女孩，就在西嵐山上麵的那個公園裏。”肖衛華聲音娓娓，卻透著動人的溫度和厚度，“那時候她年紀也不大，但是看什麽都看的出奇透徹，還學過心理學。我那時候雖然不知道心理學是什麽，可是就覺得跟她說起話來非常舒服，很多壓在心底的東西也願意跟她說一說，哪怕我連她叫什麽都不知道。那段時間我一有空就會去西嵐山上，隻要去就能遇見她。她幫我解開了那個讓我自己一輩子都沒辦法解開的心結，給了我新的生活。”
簡如琢雙唇微抖，十幾年前，西嵐山，心理學……這些詞串成一串，在她心裏形成了一個具象的影子，刻骨銘心。
“那就是你母親吧？”肖老爺子靜靜地看著她，視線裏多了些惋惜和沉鬱，“過了很久我才知道，那個就是你母親。你跟你母親長得真的太像了，尤其是這眉眼裏頭。隻不過你很靈動，她太沉靜了，像是裝著滿滿的心事。我有時候就想，怎麽會有一個女娃娃在自己滿是心結的時候，還能幫別人解決問題。”
簡如琢麵色泛白，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她很意外母親跟肖老爺子之間還有這麽一段交集，這緣分還真是……讓人說不出的玄妙。
“又過了不久，我就聽說季家出事了。我跟你母親隻有數麵之緣，但是還是為她遭受的不幸感到惋惜。再後來，我聽說她也走了，連小女兒也沒活過十歲。我不知道你的家人用了什麽辦法，讓包括季家人在內的所有人都這麽認為，但是我從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就是她的女兒，不是別人的孩子。”
肖老爺子的話說的斬釘截鐵，甚至比當初裴小姑姑還篤定。
她沒有辦法否定，她也不能否定。
肖老爺子第一眼就認出了她，但卻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任何人。這說明他也想幫自己保守這個秘密，他尊重母親的這個安排和選擇。
窩心，但又有那麽一點暖心。
“是……隻有您自己知道嗎？”
雖然相信，但是簡如琢還是遲疑的問了一句。
“目前是，可是以後就不知道了。”肖老爺子回道，“但是我可以保證，你的消息不會在我這裏透露出分毫。隻是丫頭，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對以後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以後嗎？”
簡如琢有些失神，這個被她一直逃避的問題如今猝不及防地攤開在麵前，她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原以為能一輩子都不麵對的，但是今天她突然明白了，這世界上永遠不會有任何一堵不透風的牆。
就算是逃避，那又能怎麽樣呢？
隻會在被逼到角落的時候，變得更狼狽。
肖老爺子細致的觀察著她的變化，溫聲撫慰道：“丫頭，你不要著急，慢慢想。爺爺並不想逼你麵對這些你不願意麵對的事，但是你避免不了的。就跟你媽媽當初跟我說的，心結解不開就永遠是心結，終有一天會把人重新鎖死。”
這……算是媽媽當年種下的善因，結出的善果嗎？
良久之後。
“我其實真的不知道。”簡如琢輕聲歎息著開口，“這些年舅舅一家把我保護的太好了，讓我沒有機會去想這些事。我甚至不想去查當年的真相，不想去知道到底誰是那隻幕後黑手。每每我有這種想法的時候，整個人都會變得很自責很內疚，我有一種負罪感……”
“孩子，你不是的，你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糟糕。其實你也想真相大白，但你隻是缺了那麽一點點重新麵對的勇氣，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