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舊傷
何止是缺了一點點勇氣啊……天知道如果真的重新麵對過去，甚至去描摹刻畫那些事的細枝末節的話，於她而言到底是一種怎麽樣的傷害，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可正因為不知道傷害程度的輕重，所以簡如琢總是無形當中認為那一定是最糟糕最糟糕的境況，不做他想。
但是說真的，她就一點也不想去試著把這個心結解開嗎？
不，她想。
她比任何人都要想，有時候甚至能想到恨不得能立刻衝到多年之前的那個家裏，然後拍著桌子去質問、去呐喊！
可是，她做不到。她徘徊在家人的保護和殘忍的麵對之間，沒辦法做出一個看上去還不錯的選擇。從舅舅舅媽的角度來說，他們應該還是不希望自己再回到過去吧？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這麽多年他們為什麽要為自己換一個身份，與以前徹底告別呢？
如果是媽媽的話，她想不想讓自己回去麵對呢？
恐怕也是不想的吧。
那件事痛苦到連她那麽強大的、甚至能強大到連母親那種能夠救贖別人的人，都沒辦法讓自己有半點解脫。
“丫頭，爺爺知道愣愣地揭開你的傷疤並不合適。我這段時間想了很久，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這樣。我想了很多東西，做了非常多的假設。期間也一度地想要放棄，想著就這麽讓它過去吧，讓你繼續過現在這個身份下的生活。但我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我不是心裏放不住事，而是不想讓你也變得和我以前一樣。”
心裏總是留著一塊完全沒有辦法觸碰半點的傷口，實在是太痛苦了。
“所以，即便是讓你當下很難受，我也想能幫一幫你，可以嗎？”
可以嗎？
為什麽不可以呢？
這麽多年了，她真的很想能有一個人出現，讓她有機會毫無顧忌地，把心裏那些看似腐爛實則長成石頭的東西翻出來，晾一晾曬一曬，哪怕沒辦法粉碎，也不至於肆生苔蘚。
如今，這個人出現了。她並不是怕說，隻是不知道怎麽說，僅此而已。
在思無定所的時候，簡如琢微微的點了點頭。她能看到坐在對麵的老者在這一瞬間舒了一口氣，緊張的握在一起的拳頭也稍微鬆了鬆。
想必，在肖老爺子挑起這個話頭來的時候，也頂著內心當中的巨大壓力吧。
他真的是個很好的長輩，看似豪放不羈大大咧咧，但實際上比任何人都活的通透。這一麵，恐怕也隻有她有這個幸運，能看到了。
“對於以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呢？”肖老爺子說完之後，立即又擺了擺手，補上一句，“你不用說具體的細節，就跟我說說記的程度就好了。”
簡如琢輕舒一口氣，她還記得小時候剛回A城舅舅家時候的心理陰影。當時舅媽怕她抑鬱，所以特地找了一個很厲害的心理學專家，給她做了一段時間的心理疏導。
所謂心理疏導，前提是要讓對方知道是什麽，然後讓自己在一遍一遍無限製的重複當中，逐漸變得麻木，沒有了痛覺。她重複著自己的所見所聞，重複著每一個細微的重點。她重複著自己的親生母親被卷入陰謀，毀掉名譽和尊嚴的全過程。重複著父親不僅不對此反思，甚至還站在了敵對的那一方，成為了加害者和劊子手……
簡如琢承認，那段心理疏導的時間對她而言是有幫助的。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她已經把那些事深深地刻在了靈魂最深處，再也沒辦法有半點淡忘。
“我……應該都記得。”
她開口回答，聲音啞啞的。
那時候，這個新聞B城的人誰不知道呢？她已經過了十歲，也不是小孩子了。
她清楚地記得每一個細節，記得衣衫襤褸的母親臉上的神情到底多麽絕望，記得暴怒如累的父親到底有多麽失控……她記得清清楚楚，恍如昨日。
人呐，記性太好是罪。
“那你告訴爺爺，你不想去碰觸過往的原因當中，有沒有跟你原生家庭相關的因素？就比如，你不知道他們怎麽想的，比如你……哥哥。”
哥哥。
這兩個字給了簡如琢瞬間的觸動和刺痛，以前或許還會有些更激烈的情緒，比如憎惡和仇視，但是現在時過境遷，居然真的不那麽偏激了。
除了簡不謙和簡不讓之外，她是有個親哥哥的，同父同母。
隻是時間太久不去想了，或者說刻意避開不去想，所以差一點就忘記了。
她的親哥哥，季懷誠，也就是在如今的風向當中，即將有可能跟裴洳玉聯姻的那個。
季懷誠比簡如琢年長五歲，從小就非常疼她這個妹妹。如果不是因為當年的事情的話，相信季懷誠對她絕對不會比兩個表哥差。
隻是後來出事之後，母親要帶他們走。跟簡如琢選擇不同的是，季懷誠選擇留在父親身邊。那時候他十五歲，已經算是半個大人了。在已經明辨是非的情況下，卻還做出這樣的選擇，是為什麽呢？
直到現在，簡如琢還是認為，季懷誠是為了繼承父親的產業，寧願泯滅自己的良知。
她承認自己十歲以前有一個對她如珍寶一樣的哥哥，但是從十歲那一年開始，他就死了。
“我不想知道。”
“你想。”
肖老爺子的語言溫和且有力，戳破的是簡如琢出於自我保護和堅持的最後一層窗戶紙。
“而且，這才是你的心結，不是嗎？你潛意識地認為他們就是你想象中的那樣，所以才鑽牛角尖，才沒辦法釋懷。”說到這裏，肖老爺子歎了口氣，“別急著強硬，有時候無謂的堅持並不是長大和成熟。理性的對待，才是。”
這種很文縐縐的話，從肖老爺子嘴裏說出來，還真有點違和感。
不過這話被他這麽一說，簡如琢莫名就聽進去了。
“那……您覺得他們應該是怎麽……想的呢？”她的雙唇微微顫抖。
“在你跟則敘回來之前，懷城來過。”
這句話，讓簡如琢如夢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