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葉姨
從洗手間出來之後,季懷城告辭離開。臨出門前,他站住腳,轉過身來展開雙臂抱了抱麵前的小人。這個擁抱跨越了十幾年的長流,熾熱濃烈地讓人幾乎想讓時間徹底停止在這一秒。
並非他把想說的話都說完了,隻是他想說的還有太多太多,突然不知道應該從哪裏開始。互相缺席的十多年的時光,需要慢慢交匯彌補。
再者,他剛才就從妙妙臉上看到了濃重的倦意。
這一次是他不好,用了一種不算紳士的方式把人強行帶來。但是在這之後,他希望自己能做一個好到無可挑剔的哥哥,一切都以妹妹的所想為主。
先休息,時間還長著呢。
被突然抱住的簡如琢身體一僵,但並沒有下意識地想要推開的想法。這個懷抱帶著陌生且熟悉的感覺,讓人安心的不得了。旋即,她有些不自然地抬起手臂,上移到腰背的地方,像哄孩子一樣地拍了拍季懷城的後背。
“晚安,哥哥。”
她的語氣很柔和,再也沒有任何鋒芒棱角。
……
季懷城的離開恰到好處,於簡如琢而言也是如此。在短短的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當中,她接受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信息,重量級的衝擊感讓人在震驚之後滿是疲憊。饒是心裏頭還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傾訴,但靈魂上已經到了休眠的臨界點。
關上門後,她到洗手間裏用冷水洗了洗臉。瞬間的刺激讓混沌的頭腦空明了不少,如同揮散了一層陰翳的霧霾。就在她擦幹水,準備躺回床上的時候,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開門一看,並沒有人在。
隻是在門口的地板上,放著一隻托盤,盤子裏是一隻裝著半杯紅酒的高腳杯。在杯子的一側,有一張字條,上麵寫著——小酌助眠,愛你的哥哥。
熟悉的字跡,讓記憶一下就回到了小時候,哥哥每次給自己什麽東西的時候,都會附上一張冠冕堂皇的字條。糖果的話,會寫“甜甜的才會讓人幸福,愛你的哥哥”。小人書的話,會寫“勞逸結合才能學的更好,愛你的哥哥”……等等等等,數不盡。
簡如琢紅著眼眶笑著端酒進屋,人生的大起大落就在今晚,讓她嚐了個透徹。
不過幸好,是先落再起,是柳暗花明。
抿一口紅酒,簡如琢坐在床邊,鄭重地重新打開了那隻鐵皮盒子。盒子裏的信幾乎已經填滿,比記憶當中多了不止一半。粗粗看過,除了爸爸遲來的那部分之外,還有哥哥每隔一月就會寫的一封。雖然分開了,但就像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們的生活一樣,讓人感動且內疚。
如果自己有勇氣,不逃避,成長的更快一些的話,是不是就能讓這一切來得更快呢?被保護的感覺是甜的,也是酸澀的。是讓人溫暖的,也是讓人蕭瑟的。
不過除此之外,簡如琢在麵前的盒子裏,還發現了另外一個人的信件。每一封都是同樣的白色信封,封麵的角落裏用娟秀的小字寫著一個“葉”。
這個葉,沒有別人,隻有曾經被她恨之入骨,現在悔不當初的那位——葉姨,葉為晴,爸爸的心理醫生。
她才真的是最委屈的那一個吧,明明是一件完全跟她無關的事情,卻深陷其中那麽多年,背負著常人無法想象的壓力和重擔,直到功成身退的那天才開始屬於自己的生活。
這該是個多偉大的女人呢?
剛剛簡如琢還在想,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她一定要見一見這位葉姨,表達自己最誠摯的感謝。
沒想到,她居然也留下了那麽幾封信給自己。雖然數量上比爸爸和哥哥少了很多,但是也足以讓人意外了。
簡如琢再喝一口紅酒,因為葉為晴的信封上沒有編號,所以她隨意拆開了其中一封。
“妙妙,今天我給你爸爸做了最後一次心理治療。他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更嚴重,更難以痊愈。原本我的治療計劃隻有三年時間,可誰能想到一拖就是十二年。雖然他現在看起來已經好了很多,但是我知道,隻要你一天不回來,他就一天還是病人。但我終於能放心地結束這次出診,不愧對自己心理醫生的職責。如果你回來了,看到了這封信,希望你能好好地照顧他。他真的很不容易,也真的很愛你。我作為一個旁觀者,無數次被這種感情震撼。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沒想到,拆開的第一封就已經那麽往後了。
她一封一封地看著,這些散落在不同時間角落的信件慢慢地連成了一個完整的時間軸,勾勒出了一個旁觀者角度的完整故事。
簡如琢能夠感受到,寫信的這個女人是真的很善良。從字裏行間,一字一句當中,都能感受到那種溫婉的暖意。最終在簡如琢心裏,獨獨留存的兩個字是“謝謝”,如果沒有她在季家這麽多年,在爸爸和哥哥身邊這麽多年,恐怕季家的這兩個男人不會像現在這樣。
這算是在極大的不幸之後,上蒼悲憫之下的極大幸運嗎?
應該是的。
……
第二天一早,陽光撒入室內,又是一個好天氣。
簡如琢看信看的睡著了,一晚上無夢不醒,睡的比自己所想的還要踏實安穩。看來哥哥的那杯紅酒恰到好處,小酌助眠,果然不錯。
床邊的沙發上是不知何時放過來的換洗衣物,嶄新的,帶著香皂的清淺氣味。她洗澡之後換上新衣,整個人覺得清爽到豁然開朗。
下樓到客廳,抬眼就見哥哥跟肖老爺子在靠窗的位置吃早餐。聽到她的動靜,兩個人同時回頭看過來,臉上皆是笑意滿滿。
“小簡丫頭,今天起得真早。”
聽肖老爺子這麽一說,季懷城反駁回道:“現在不能叫小簡丫頭了吧?應該叫妙妙丫頭才對。”
“喲,這就把當哥哥的譜擺出來了?也不問問你妹妹到底稀不稀罕再認你。”肖老爺子逗趣說道。
“稀罕是稀罕的。”簡如琢三步一跳地坐在空出的椅子上,“不過這名字,我不打算再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