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夢遇天宇
類無煙被他問得一愣,她心裏隻想著伍安留下,但一想到“一輩子”,又有些躊躇了。加之現下風裏溪失蹤之事已有眉目了,說不定風裏溪就在靈山,若是找到了他,這夢安居是開還是不開?
伍安見她猶豫,心中不禁淒然,心想她果真還是忘不了風仙人,更何況風仙人說不定不日就能找到了。伍安故作輕鬆笑道:“我不該這麽問,今日已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類無煙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一時竟不知道怎麽表達。伍安話是這麽說,手卻還緊緊握著類無煙,類無煙也不想就此離去了。
類無煙隨即想到,若是風裏溪就在靈山,知道自己尋他百年,為何不來見她一麵?再仔細一想,自遇上風裏溪起,自己就仰慕他氣度不凡。師從於他後,對他的感情更是高山仰止。她忽然感到一陣疲憊,風裏溪於她是永遠追不上的太陽,而她對風裏溪不過是一隻小小貓妖而已。
類無煙想到此處,不覺心中發涼。人都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自己也看了那麽多的愛恨情癡了,放在自己身上,卻百年也不覺。這時她不禁拿眼去看伍安,見他一臉關切地望著自己,想是剛剛自己想的入神了,露出了悲傷之態。
類無煙不禁想起伍安這些年來與她出生入死的情誼,不禁脫口而出道:“你讓我走我就走麽?”說完自己也輕笑了一聲,心想與伍安混的久了,連自己說話都開始不正經起來。
伍安聽她這麽說,喜道:“那你要留下了?”
類無煙不好意思了,便抽出手道:“什麽留下不留下的,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伍安聽她說要走,又見她說完就起身,便趕緊又拉上她的手,賴皮道:“你怎麽說話不算話?”
類無煙臉上飛紅,甩開他的手道:“你難道我的話也不聽了?”
伍安趕緊鬆了手道:“是,是,你且回去好好休息。”
類無煙便飄然出了房。伍安看著她離去,盯著門許久,才起身把門關上了。他如今已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了,與十四五歲時自然是不同,他也不知自己對類無煙的感情何時起了變化。
他承蒙類無煙收留,在夢安居待了兩年多,一開始隻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小道士,還覺得類無煙為人傲氣,過於冷漠。他想到這便忍不住輕笑一聲,後來才發現類無煙不過是看慣了人事炎涼才至性子冷淡,對他卻是很好的。再後來他得到了《白雲出岫》,道法上大有進益,在作戰時能幫上她的忙了,還時不時替她擋幾下。加上類無煙對他也漸漸不設防,他見著了幾次類無煙的急惱和哭泣,竟生出保護這個女子之意。他知道類無煙眼光比他長遠,道行比他高深,但就是控製不住地想要保護她一輩子。
伍安自然知道類無煙久久放不下風裏溪,他呆呆地愣了會神。他又想到從小到大,隻有師父和類無煙對他那麽好過,如今師父已經不在了,自己隻求能陪在類無煙身邊,時不時保護她罷了,又怎麽能再多的癡心妄想?
想到著,伍安便將餛飩盡數吃了,不再多想,上床睡了。
伍安朦朦朧朧睡了過去,忽然感到自己置身於雲霧繚繞之中。他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處於一處高峰之中,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隻感到一陣寒冷。伍安往四周望去,隻見或濃或淡的雲霧,心想這山峰一定是極高的了,竟能高聳入雲。
伍安不禁打了個寒噤,抱住了自己的雙臂。這時,隻聽身後一聲蒼老的笑聲道:“一個少年人,怎麽身子這樣弱?”
伍安轉過身,隻見薄薄的霧中站了個人影,伍安瞧不清晰,隻聽他聲音蒼老,話中並無諷刺之意,甚或有些慈祥,便朗聲道:“不知是哪位前輩在此?”
那身影走上前一點,用拂塵拂開了煙霧。伍安仔細瞧了,原來是個道士。隻見他白眉白須,看上去比天心道士還年長些。倒也長得慈眉善目,隻是那一雙眼睛,不見暮年之態,反而清澈無比,有時略顯犀利。
伍安見他也是個道士,年歲頗長,當即行了跪拜之禮道:“晚輩師從天心道士,不知前輩名號?”
那道士輕飄飄扶起了他,僅僅這一扶,力道不弱不強,剛好把伍安扶了起來,又讓伍安不覺得是內力所致。伍安自然是感受出來了,心想這道士果真是個德高望重的前輩。
那道士大笑兩聲:“世間浮名,何必掛於齒間?”
伍安心想道士先修的是自己的內心,再修道法。這前輩仙風道骨,已有了這樣的覺悟,不覺得感到慚愧,便道:“晚輩愚鈍。”
那道士擺擺拂塵,就地坐了下來道:“誒,不用有那麽多的虛禮!”
那道士還沒告訴伍安自己是誰,但伍安覺得他言行之間令人說不出的崇敬,便起了親近之意,也坐到了他身邊。
那道士目視遠方,緩緩道:“後生小子,白雲出岫,你可練到第幾層了?”
伍安聽他此言,心中大駭,心想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在練白雲出岫,又聽他問得威嚴,仿佛是從前師父檢查他的修為一般,便低聲道:“晚輩不才,悟性不高,隻學得皮毛而已。”
道士嘿嘿一笑道:“怪不得你,這《白雲出岫》寫得太過高深晦澀,你又早早的沒了師父教導,自然學起來不易。”
伍安忽然心中翻湧,脫口而出道:“《白雲出岫》是本難得一見的寶書,隻是晚輩天生愚鈍不能參透罷了。我師父……”伍安頓了頓,又想起了天心道士的慘死,當即改了口風道:“前輩,你可知道夢安居的類居士?我曾經承蒙她收留,此書也是從她那得來的,她雖為妖身,但悟性卻比我高很多。就是她一直在從旁指點,我才能參透一二。”
“類居士……”那道士忽然眼中露出迷蒙之態,半晌才道:“果真當時托付給她是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