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君不知
雲水揚一驚,轉過身來,發現是墨鷺羽,臉上閃過一絲掩藏不住的失落,她又轉過頭說道:“墨王怎麽又有空來靈山轉?黑水崖現在可安穩了?”
前些日子,黑水崖中有人吃不消苦練,爆發了一陣內亂。但黑水崖到底是黑水崖,紀律和冷酷勝過一切,墨鷺羽隻是小施了一點手段就讓那些人說不出話來了。
墨鷺羽看著雲水揚的表情,猜測她又想到雲水揚了,他心中一沉,忍不住說道:“姑娘如此思念之人,不知是否也在思念姑娘?”
“世上最少是兩全,”雲水揚苦笑一聲道:“你不必問這些,我現在也不該想這些。”
“那倒未必,”墨鷺羽脫下披肩放在潭邊,接著笑著走入了雲水潭中。
雲水揚趕緊拉住他道:“我剛剛是鬧著玩,雲水潭中潭水過於陰冷,墨王還是快些上來。”
“又是墨王!”墨鷺羽忽然拍了一下水麵,豎眉叫道:“這百年來,你為何不肯喊我一聲鷺羽?”
雲水揚一怔,不知為何墨鷺羽忽然發狠。這百年來,連雲水揚都琢磨不透墨鷺羽的脾性。他有時對自己甚是體貼,但有時又隻是一種利益關係。
她哪裏知道,一個刀口舔血慣了的人妖去信任一個人有多難。墨鷺羽一向號稱一把鐵扇,毫無弱點。但人有七情六欲,此間牽絆便是一個人最大的弱點。
雲水揚是墨鷺羽的盟友,若是搞得不好,連黑水崖都會毀在他手中。這些年來,墨鷺羽心中的抑揚徘徊不比雲水揚斯年風裏溪少。
但是風裏溪負了雲水揚,起碼在墨鷺羽看來是這樣。這樣一個道貌岸然的人,他不知道雲水揚為什麽還要思念他。自己陪伴她的時間也不短,為何她對自己總有一線之隔。
雲水揚沉默了一會,開口說道:“我從前以為墨王不可一世,黑水崖又豈是靈山可比。你是力量強大的盟友,我自然以尊敬之心待你。我尊你一聲‘墨王’,並沒有疏離的意思。”
她見墨鷺羽還是別過了頭並不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這時,金龍見兩人都不說話,就主動去拱了拱墨鷺羽。
墨鷺羽見金龍瞧著自己,不禁一陣心酸,低聲說道:“便是它也明白我的心思了,偏偏你永遠都養不熟。”
雲水揚一時間不知道他說的是誰,就故意打趣道:“你看我之前張牙舞爪的要你入贅靈山,也並沒有稱你為王啊,現在是……”
她還未說完,墨鷺羽就走過來拉住了她的肩膀,一字一頓說道:“若是討伐木仙人成功,若是那時我還活著,我願意入贅靈山。”
這時候雲水揚才是完全明白墨鷺羽要表達的意思了,她不禁後退一步,驚的說不出話來,墨鷺羽說道:“你還在想誰,我如何不知?我隻是想著,十年,百年,千年,你總會看到我的。但是……”
雲水揚見他臉上的傲氣全部化為一腔溫柔,眼裏甚至還有幾絲懇求。雲水揚頓時想起百年前的自己,忽然鼻子一酸,說道:“你這又是何必……我再也……”
“他做了什麽!”墨鷺羽搖晃雲水揚的肩膀,忽然紅了眼睛,喊道:“你在這裏愁苦,他在那裏和別的妖怪親親我我!”
雲水揚一怔,甩開墨鷺羽的手急問道:“你說什麽?!”
“他……”墨鷺羽低頭道:“我和你說實話,我本不想那麽快告訴你。我本想到了最終之戰時再激怒你,好讓你對風裏溪不再有留戀。”
雲水揚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她揪著墨鷺羽的衣服問道:“你剛剛說的是什麽,一字一句都說明白了!”
“在百年前,墨展就已經探聽到風裏溪帶了個貓妖回瀛洲,當做徒弟一般教導,並為她取名‘類無煙’。這些年來,我一直讓墨展在暗中觀察,那類無煙,對風裏溪沒有情誼是假的。隻是風裏溪,你也知道……”
雲水揚咬牙道:“風裏溪從來不會為一個妖女放下身段。”
“沒錯……”墨鷺羽悠悠說道:“但是風裏溪已經千年沒有帶過人形的妖物回瀛洲了,如今瀛洲上下都是一片熱議。”
“你的意思是說……”雲水揚緊緊盯著墨鷺羽。
“我不敢做什麽保證,但是一句古話說的好,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孤男寡女日日相處,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呢?更何況據墨展來報,那類無煙相貌倒還十分不錯。”
雲水揚抬起手示意墨鷺羽道:“你別說了,我已經知道原委了。”
她忽然在水中坐了下去,一頭烏絲全部埋入水中,墨鷺羽也沒有拉起她,隻是靜靜看著。雲水揚的表情痛苦扭曲,心中一團亂麻。
墨鷺羽緩緩也坐到了水下,抱住了雲水揚,將她緩緩抬起,輕輕拍她的背道:“一切都會有一個交代。”
雲水揚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哭,事隔百年,明明已經成為一件不痛不癢的事,她顫聲道:“我平時就算偶爾想起他,也不會有什麽感覺了,為何現在……”
墨鷺羽輕聲說道:“我明白,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墨鷺羽將她拖到岸上,把披風蓋在她身上,笑道:“你可還記得我上次給你披上披風的事情?”
雲水揚點點頭,神思卻不在這裏了,墨鷺羽道:“那時候你那麽不可一世,怎麽會對漆老爺那麽恭順?”
雲水揚此時已是心如死灰,也並不隱瞞,答道:“我那時候隻想著,要得到黑水崖上下的信任,不僅僅要讓你信任我,還要得到漆老爺的首肯。”
“看來你還是很聰明的,”墨鷺羽頓了頓,語氣柔和地說道:“你為什麽就看不出我喜歡你呢?”
雲水揚一怔,看著墨鷺羽眉頭緊皺的樣子,不知該自己怎麽做作答,就想岔開話題,強打精神說道:“那日漆老爺對你說了什麽?”
“你應該知道血盟應該怎麽破除吧?”
雲水揚搖搖頭,她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血盟,隻是向花豹問過世界上最穩固的盟誓是什麽,便想以血為誓取得墨鷺羽的信任。
墨鷺羽搖頭笑道:“你竟然什麽都不知道就敢與我立下血誓。所謂血液相溶,兩人的生命就已經綁在一起了。若是我們其中一人意外死去,另一個人也會死。”
雲水揚也想到了這一層,倒也不怎麽驚訝,隻是點了點頭,墨鷺羽又續道:“唯一打破這個血盟的方法就是,其中一個人殺死血盟的另一方。”
“什麽?”雲水揚聽後一驚。
“而且,要在對方心甘情願的情況下,這樣血盟才能被破除,”墨鷺羽緩緩道來,像是這事兒並不發生在他身上一樣。
雲水揚心中升起不詳的魚幹,追問道:“那漆老爺跟你說的就是……”
“沒錯,就是要我在生死關頭或者你背叛我們的情況下,殺了你。”墨鷺羽望著遠方,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雲水揚頓時將剛剛的傷心拋去了一半,囁嚅道:“那……這……”
墨鷺羽轉頭笑了笑道:“我當然不會殺了你,就算要背叛黑水崖之王,我也不會殺了你。”
墨鷺羽平時一直在笑,隻是笑容中諷刺的成分很多,而這一次,是雲水揚第一次看他真正的笑容。她自然知道黑水崖對於墨鷺羽的意義,就如同靈山於她。當年她對風裏溪死心塌地,也無法放下靈山,而此時的墨鷺羽卻比她更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