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鄧師傅不是本地人,據說是大河那邊的人,第一次來這個村子,是為了投奔他的一個遠房老姨,老姨早已死去,隻剩下一個遠房表哥,就是送破爛的老李頭,老李頭也是第一次見他這個所謂的表弟,本來想給幾個饃饃打發走,但大兒子覺得地裏少個幫手,就留下了鄧師傅幫忙幹活,那個時候別人還都是叫他老鄧。
老鄧一生坎坷,早早就父母雙亡,是被一個瞎眼的大伯養大的,據說這個瞎子曾是大城市裏有名的半仙,解放前就是地方權貴的座上賓,不但給大漢奸算過命,還給偽市長治過怪病。按說像這種罪行,不說槍斃,坐牢肯定是逃不掉的。但老鄧的這個大伯卻是在臨近解放前,毅然放棄所有名望財富,就靠著一枝竹棍沿途乞討摸回到了家鄉,從此決口不提往事,不顯本事,靠著弟弟弟媳幫襯過著土裏拋食的日子,雖然貧苦倒也算安享晚年。
幾年後,家鄉大放衛星,餓死人無數。老鄧家餓死的是最健壯的父母兩人,唯有瞎眼老伯和當時不到十歲的老鄧奇跡般的熬到了救災,存活了下來。不知道瞎眼老漢是怎麽做到的,但是還是養大了老鄧,過了十年到老鄧20出頭,大運動開始前期瞎眼老漢也去世了。老鄧全家就隻剩他一個人了。他開始了自己的求活模式,一刻都不敢停歇的在地裏幹活,但還是活的艱難,吃不飽成了他最大的苦惱。
,老鄧從小最深刻的記憶裏就是受村裏人欺負和餓肚子,到了20多歲了天天吃飽飯成了那時老鄧最大的渴望,娶媳婦次之,不受欺負再次之。老鄧年輕時長得應該還是不錯的,因為老鄧成光杆司令後不久,就有隔壁村的上門說媒,說是讓老鄧當上門女婿,說那家是村裏的大隊書記家女兒,老鄧一口就答應下來,說媒的又說了一句,那女的腦子有點小問題,老鄧想了想還是答應了。後來約著去書記家見麵老鄧才知道那女的是個傻子,還有病。老鄧看在老丈人的麵子上,咬了咬牙也同意了。不久老鄧就在老丈人的安排下離開了自己的村子,到老丈人當權的村子生活。
老鄧以為從此能吃飽了,誰知自己吃的多了,連自己的丈母娘都會不滿意。老鄧喝著稀粥,伸手去拿第三個饃,一桌吃飯的丈母娘會用鼻子哼的一聲。老鄧吃完還餓,不敢再吃饃,隻好伸手去拿土豆,丈母娘就會用筷子把碗敲的梆梆響,假裝要收拾。老鄧早上晚起來一會,丈母娘都會在院子裏說怪話:“天天吃這麽多,又睡到現在還不起,來我家是來當大爺來了。”。
老鄧以為能夠不再受外人欺負了,但出去幹活時村裏的年輕人都對他指指點點,都會拿老鄧和他的傻媳婦開玩笑,“小鄧,你和你媳婦睡覺不,你媳婦尿床是不是你管洗呀。”。“鄧啊,這點活你幹吧,你家吃的好有勁。我們都沒勁。”。。。
老鄧的媳婦,是重度弱智,不會說話,隻會嗬嗬,也不認識老鄧。還有很嚴重的病,成天都是躺在床上。老鄧嫁過來沒有幾年,他媳婦就死在了一天晚上。年輕人的葬禮很簡單,死後三天就被塞進一個薄皮棺材放在了山後一個挖好的山洞裏。老鄧為了葬禮,從早上忙到了晚上,飯都沒吃,他老丈人就直接對他說既然自家閨女都沒了,他這個上門女婿就沒用了,讓他離開。老鄧一時接受不了,第一次對著老丈人發了火。那老頭不再啃聲,隻是一臉威嚴的坐著抽著煙。幾個他們本家年輕人不願意了,一哄而上直接把老鄧打出了村子。
老鄧沒有家了,自己開始了流浪生涯,他隻有憑著雙腳,靠著乞討和打零工,在一個又一個的鄉村穿梭著。兩年間老鄧流浪到離家鄉幾百公裏外的一個小村裏,老鄧再次憑著出色的農活,不錯的相貌和老實的性格,被一個請老鄧幹活的老農相中,又要老鄧做上門女婿。老農隻有一個女兒,相貌不錯,智力正常,身體健康。除了是個寡婦,年齡比老鄧大幾歲外,別的沒毛病。老鄧還是十分滿意的,畢竟老漢夫婦倆從老鄧來幹活後就一直對老鄧不錯。老鄧想了想當場就給老漢跪了下來,指天指地的發誓要給老漢兩口養老送終。老漢夫婦也很激動,對老鄧更好了,簡直當半個兒子對待。那個寡婦大姐沒同意也沒反對。老鄧幹活更賣力了,就等著定日子正式洞房,倒插門。可是不久,老鄧就遇見怪事了,先是不斷有人在幹活時找老鄧的茬,老鄧沒有吭聲,後來更是有人明目仗膽的攔著去幹活的老鄧說:“我叔以後由我養老送終,你算那根蔥趕緊滾。”又有人攔著老鄧說:“敢動那女人一下,就要了你的命。”。老鄧有點怕了,但老鄧還是沒想走。直到一次老鄧在路上被人用麻袋往頭上一罩狠狠的揍了一頓,臨走時對著還躺在地上的老鄧說:“要想活命,今天就給我滾。晚上讓我知道你還在,我弄死你。”。老鄧跑了,離開了這個村子。
老鄧又開始流浪,流浪了幾年自己又回到了家鄉又回到了他老丈人所在的村裏,那個晚上,他使勁敲了敲這個他曾經十分熟悉的木頭大門,開門的老丈人一下就認出了老鄧。老丈人早已不是大隊書記,臉上也沒有了曾經的傲氣和威嚴。老丈人看了看老鄧說:“進來吧。”。老鄧大搖大擺的進來,底氣十足的說了聲:“我餓了。”。
“知道了,進來坐吧。我讓老婆子給你下麵吃。”。那老頭說話還是不緊不慢。
丈母娘被老丈人叫了起來,她看到老鄧很驚奇,剛板起臉想罵幾句卻被他老漢叫去廚房單獨說話。老鄧譏笑著,大搖大擺的直接進到主屋。在灰暗的燈光下,曾經的老丈母娘端著一大盆麵條進來了,裏麵還有3個荷包蛋,見老鄧正大咧咧的坐在一個小椅子上,坐在屋子的中間,老丈母娘盡然又去外麵搬了一個高凳子,笑著把高凳子往老鄧跟前一放,又把麵條放在那個凳子上。老鄧對著一切都感到不可思議,看了一眼老丈母娘那一臉堆笑,才低頭自顧自的大口吃起了麵條,丈母娘又端著一個放5,6個饅頭的小荊條框,帶著笑往老鄧麵前遞。老鄧停止了吸溜著麵條抬起眼皮,老丈母娘還是滿臉笑容,老鄧放下筷子,坐直身子,把嘴裏的麵條一口咽下,拿起一個饃啃了兩口。
“我聽說現在包產到戶了,我回到我村裏,村裏說我戶口不在。沒我的地。當初是你說給我遷過來的。我現在要我自己的地。”。老鄧放下饃看著那個曾經是大隊書記的老丈人說到。
“我早就不是大隊書記了,再說我們村的地本來就不多,是不可能給1個外村人分地的。”那個老頭還是不緊不慢的說。
老鄧一下站了起來:“我在外麵受了這麽多苦,到現在別人都有地我沒地,都是因為你,你把我戶口整哪裏了。”。
老頭看老鄧那麽激動,對著他擺擺手說;“別急,別急,你坐下先吃飯,吃完咱們慢慢說。”。
老鄧看著老頭還是那麽沉穩,委屈和怒火一下就被點燃了。對著老頭大聲說:“實話跟你說,我今天來本來是要來報仇的,看在這碗麵條的份上,我最後問你一次,我的地怎麽辦。”。
老頭這時才顯出一點著急,站了起來對著老鄧說:“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別著急,戶口不會丟,你讓我想想。今天你現在這睡,明天我就去大隊找。如果找不到,我們的地就給你,你就給我們一起過,反正我們兩口也沒兒沒女的。我們還能活幾年,到時候這房子這地都是你的。你給我們兩口送終就行了。畢竟你也是我們的女婿。”。
老丈母娘也跟著勸;“鄧啊,以前我也做的不對,以後你就給我們當兒子,有我們兩口一口吃的就行。”。
老鄧站著半天沒動,想了想說:“明天先找戶口,找不到再說。”又坐下吃麵條了。吃完麵條,就被老頭領到了他曾經結婚的屋子。那晚老鄧睡的最香比曾經在這個屋子睡的幾年加起來都舒服。
第二天老鄧正在呼呼大睡,就被幾個年輕人按在了床上,用麻繩一捆,嘴裏胡亂的塞了一團布接著就是一頓狠錘,老鄧認的其中幾個是他老丈人的侄兒和本家親戚。
幾個人不停的打他,直到門外響起一聲威嚴的聲音:“好了,帶他走吧。”。他才被人壓著出了屋子,他眼睛都腫的隻剩一條縫,但他還是清清楚楚的看見正站在門口,一臉威嚴,臉上帶著一絲輕蔑笑容的老丈人和旁邊罵罵咧咧的老丈母娘。
他被幾個人扔上了拖拉機,就像是一隻被拴住四肢等待宰殺的豬一般。沒人說話,隻有一個中年人恭敬的給老丈人遞上一根煙,一臉鄭重的對他老丈人說著什麽
老鄧被拉去了派出所,本來是要以入室搶劫罪重判的,後來一個領導發話,改成了流氓罪,被判了7年刑。那個領導是老鄧的親戚,是老鄧他老丈人的親弟弟,老鄧按輩分還的叫聲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