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封印
她的漠視讓楚沐風的魔性隱隱又要發作,深吸一口氣,轉身離去。
周遭是他的身影他的氣息,赫連若畔連呼吸都無法忍受,他剛一走,赫連若畔立刻放鬆下來,還未躺下,那人去而又返,身後跟著提藥箱的老大夫。
赫連若畔像個布偶一樣任由大夫小心翼翼地為她查看傷勢,診脈。
藥是楚沐風上的,他竟連讓別人碰赫連若畔一下都不允許。
其實赫連若畔認得這位大夫,是齊王府的醫官,可這裏絕不是齊王府……
上一次見這位大夫時初入王府。
原來,物是人非也不過眨眼間。
好不容易熬到楚沐風走出這扇門,赫連若畔拉開被子將自己埋進去。
楚沐風倒是遵守自己的諾言,每天必來,來了也隻是坐在床邊和赫連若畔說上幾句話,有時候看赫連若畔狀態不好,他甚至連床都不沾,隻是遠遠站著。
他說的最多的一句是“好好休息。”
說的最誠摯的一句是“你聽我解釋。”
但赫連若畔從未聽過,起初一兩次他說的時候赫連若畔隻是把頭埋在被子裏,到後來,隻要他一進來,赫連若畔立刻睡覺,久而久之,竟然練成了習慣。夜裏失眠到清晨,可在清晨楚沐風踏進門開始立刻便能進入夢鄉。
睡著了,就不用看到這個人。
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楚沐風似乎並不介意,仍舊天天來,隻是身形愈發憔悴。
可赫連若畔哪裏看的到呢,論起憔悴,她比他更甚。
這一天,楚沐風剛到,侍候的丫鬟提早送了早膳過來,丫鬟還是在王府時時常見到的,隻不過精神氣完全不同,想必也是一位靈修,而且還是高階靈修。
在王府時,赫連若畔愛叫她春卷,此時赫連若畔連名字都懶得叫了。
“今天天氣不錯,到外麵用膳?”楚沐風像抱嬰兒一樣將她擁在懷裏,手穿過她的腋下攬住她的腰,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語聲溫柔,“又瘦了。”肩膀的骨頭都顯現出來。
再這麽瘦下去……楚沐風墨黑的眼底又泛起疼痛,卻苦苦壓抑。
赫連若畔沒有反對,隻是將視線轉到窗外,窗外陽光正好,一枝臘梅映入窗子,空氣裏都充斥著淡淡的甜香。
被楚沐風抱到院子裏時,赫連若畔還在看著那枝梅花,專注地好像那枝梅就是她的天下。
楚沐風示意丫鬟將梅折了下來,遞到赫連若畔麵前:“喜歡麽,把這個院子都種上梅可好?以後每日讓泉宴摘了放在房裏,可好?”
他很有耐心,可這種耐心卻讓赫連若畔覺得可怕。
其實,先前這院子裏是沒有梅的,院裏是鬱鬱蔥蔥的竹,隻因赫連若畔一時氣惱摔了一個插了竹葉的花瓶,第二日,院子裏的竹消失的幹幹淨淨。
赫連若畔想笑,他如果真生氣,何不殺了她,拿一堆竹子撒什麽氣?
倏地,赫連若畔睜大了眸子。
他剛才說什麽?泉宴?
好熟悉……
狐疑的視線轉到正在專心布菜的丫鬟身上,赫連若畔目不轉睛地看著,丫鬟遞上一盅薑湯:“昨夜風涼,小姐把這碗薑湯喝了,去去寒氣。”話未落,赫連若畔一把拉下她的臉,差點打翻丫鬟手上的湯碗。
赫連若畔的語氣古井無波:“這張臉是真的,那麽,在秘境用的就是假的?”
多日以來,她第一次講話,卻不是對楚沐風。
不過楚沐風還是高興的,親昵地碰碰她的臉頰:“我讓泉宴跟著你是想確保你的安全,畢竟風無劫事務過多,難免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赫連若畔不語。
從來到這個世界到現在,她什麽都沒學會,唯一學會的,是不再相信這個人的一切。
楚沐風又失神:“不過我不該把她提前撤回來,反倒累的你落進安王手裏。”
赫連若畔想笑,想說比起你,旁人的傷害連提都不值一提。
可她隻是接過楚沐風手裏的碗安靜地喝湯。指尖擦過指尖的時候,胃裏又開始翻騰,幾欲作嘔。
可楚沐風又高興了,殷勤地為她布菜,還解釋道:“這雙筷子我還沒用,若兒不要在意。”幾乎小心到了極致,唯恐她討厭他似的。
赫連若畔一反常態地將他夾緊碟子的菜一一送入口中。抬頭時,視線落在離兩人最遠的一碟水晶豆腐上。楚沐風探身去夾。
卻在此時,赫連若畔冷眸微眯,手裏的調羹轉了方向,狠狠地滑向楚沐風的白皙的脖頸。
那裏,隱隱還能看出動脈有力的跳動。
勺子畢竟是勺子,鋒利程度不比刀劍,赫連若畔雖用了全力,但失了準頭,調羹隻在楚沐風的頸側劃出了一條淡紅色的劃痕,雖有血流出,但不過爾爾。
楚沐風一驚,吧嗒一聲手中筷子落地。墨瞳愈發深幽,他深吸一口氣,修長的指尖抹向脖頸,有些心痛,有點無奈:“若兒,你還是恨我……”
泉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泉宴照顧不周,請主子刺罪。”
往日,赫連若畔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順心,下人便要遭受處罰,所以赫連若畔不能笑,幹脆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可此時楚沐風什麽也沒說,反而意外地放開赫連若畔:“若兒不想看到我,我現在就走,你安心用膳,我……明日再來。”轉而吩咐泉宴會,“好生伺候。”
楚沐風走了,赫連若畔手仍握著調羹,力道大的將手心壓出了印痕,等看到泉宴擔憂的眼,連忙將調羹丟開。
不能受傷,每次受傷就有一大幫人跟著倒黴,哪怕她隻是被蚊子叮咬了一口。
下一次……大概會成功吧。
沒有下一次了,當晚泉宴便告訴赫連若畔,楚沐風有事回京,暫時不能來了。
沒有楚沐風在身邊,赫連若畔繃著的神經鬆了一些,泉宴再提到出門的時候她也有了興致。新年還未過,但是他們所處的地方已經繁花葳蕤。長亭前,赫連若畔望著幽藍的湖水,突然開口問道:“前輩,我還有可能重新修習靈力嗎?”
泉宴一愣之後才反應過來是在問她,唇角掛了淡淡的笑,“你還是叫我泉宴的好,前輩二字當不起。”頓了頓,道,“怎麽有如此問?你的靈力還在,隻是被封印了而已,解開就是了,哪裏需要重頭再來。”
“隻是封印?”赫連若畔愣了。
“不然呢?”泉宴好笑地幫她拈去鬢角落得蒲公英,“封印靈力隻需要強大的法印就可以,對身體沒有傷害。若是廢去你的靈力,連施咒的人也要被反噬呢,你忘了麽,我們是水係靈修,水係靈修的能力哪有那麽容易被廢去?殊不知水元素最是生生不息?想要根除水係靈師的靈力需要付出的代價可不少。”
她還真忘了。
赫連若畔莞爾:“若真是這樣,心裏舒服多了。”
看她笑得開心,泉宴咂舌:“早知道你因為這個傷心,我該早點告訴你。”見赫連若畔轉過身,立刻便明白她要問什麽,連忙後退一步連連擺手,“這個問題不要問,問了我也沒辦法回答。你知道的,解開封印容易,但尊主有令,任何人都不能幫你。”
希望落空,赫連若畔並不覺得傷心,封印比之廢除實在強了太多:“我知道,沒有他的允許我不會求你們幫忙的。”
泉宴抿抿唇,不忍心看到赫連若畔唇角的笑容消失,連忙道:“天天在房裏呆著也不好,如今尊主並沒有限製你出門,新年要到了,我帶你出去走走?過幾天還是醉顏樓一年一度的祭祀盛典,現在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我們出門走走?”
“祭祀盛典?”赫連若畔不解。
泉宴解釋道:“醉顏樓與其他秘境不同,它自古就存在,這裏有不同於外界的習俗和文化,代代延續,雖然傳至我們這一代已經和外界交融了不少,但總還有它獨特的地方。其實祭祀與外間清明掃墓祭祖差不多,隻是形式不一樣而已。而且在這期間還有許多有趣的活動……”看著赫連若畔若有所思的神情,她硬生生把“小孩子尤其喜歡”幾個字咽了回去。
在她眼裏,赫連若畔就像個孩子。可有時候她又不像個孩子,難以捉摸。
在赫連若畔逐漸活躍的腦中,已經逐漸得出了祭祀等於盛典等於熱鬧等於有機可趁等於逃跑的一串等式。
琉璃眸中微光閃動。
泉宴立刻警覺,執了她的手輕歎:“這會兒沒有旁人,我喚你一聲妹妹。聽我的勸,不要有任何想逃走的想法,尊主不會允許。而且……他最近狀況很不好,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她最終還是沒能說下去,“聽我的,安心呆在這裏,等心結解開了,尊主自會為你解開封印,帶你出去。”
是她太笨,還是泉宴太聰明,她隻是動了動想法而已……
“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不會貿然挑戰他的底線惹他發狂。”赫連若畔為垂眸,濃密的睫毛斂了眸中神色。
“如此就好。”
如果不是泉宴主動提出帶赫連若畔出門,赫連若畔隻怕永遠也想不到醉顏樓竟是一處隱秘陸地。不是靈術製造出來的結界,也不是靠靈脈的強大靈力維持的秘境,而是真正的隱世大陸。隻是大陸四周都被複雜的結界掩蓋,所以這裏才被世人稱之為世外桃源。
赫連若畔懷疑先前太子所說醉顏樓被封印多年,其實被封印的醉顏樓是假的,用來迷惑朝廷的視線,這個……才是真正醉顏樓的所在。
楚沐風……你到底瞞了多少事。
心要多深,才算的清這麽錯綜複雜的厲害關係。
隱王,又是個怎樣的存在?楚沐風為何想要塵封之境秘境的地圖?
赫連若畔不自覺地按了按腰間所綴的空間吊墜,如今那地圖在她這裏,這是楚沐風親眼看到她拿地圖走的,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卻從未提過一句。
或許,他隻是想讓她親自交給她。
又或許,他已經從浮夢口中問出了更有價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