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餛飩一碗
赫連若畔神情寡淡：“沒什麽想提不想提一說，隻是不喜歡有人瞞我。”矮身坐下，道，“雲公子想和我說什麽？”
“你對現今朝中形勢了解多少？”
赫連若畔搖頭：“除了你告訴我的，其他一概不知。”
雲亦飛道：“自從齊王散去醉顏樓部眾後，整片大陸有組織的靈修隻剩下風，雲，赤，雷四大家族。而三年前一戰後，赤家與雷家族人盡數歸隱，風無劫也說不再讓族人參與任何大規模征戰，現在可用的靈修隻剩下雲家一族……”
看他麵露猶豫神色，赫連若畔直截了當地問：“然後呢？你想讓我做什麽？”
“我接連數次去請執癡長老率部眾出山，都被拒之門外。可現在齊王身邊幾乎沒有可用的軍隊，就算想提高靈修地位也苦於沒有助手。”見赫連若畔有些不耐煩，他連忙道，“赫連小姐和他們關係較好，又是注定是四神獸的擁有者，你若去請，他們一定答應出山。”
早想到雲亦飛留她在這裏別有用心，不想竟是這個目的。赫連若畔托著腮輕笑：“我為什麽要幫你？”
雲亦飛氣息一滯，糾結半晌，麵露祈求神色，苦澀道：“就算看在我們認識多年的份兒上……如何？”
赫連若畔撫掌嗤笑：“什麽話都給你說了，還讓我說什麽。昨天你還對我下毒，今天就讓我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幫你，昨天怎麽不聽你談交情？”
如果昨天談交情可以讓赫連若畔留下來，怎會不談。不過這樣的情緒不宜表現出來，雲亦飛隻能尷尬地苦笑一聲，試探道：“若不想幫我，你就隻當是在幫楚葛雲吧，他自小就被周圍的人嚴密保護起來，經曆的事情少，繼任家主後未必能事事順心，你隻當是為他找了幾位盟友幫手，不好麽？”
“楚葛雲的家主做不成不做也罷，不做家主，他活得比誰都開心，我若幫他，豈不是把他往火坑裏推。”
“那如果……”雲亦飛頓了頓，緊緊盯著赫連若畔，意味深長道，“如果是他自己願意呢？”
赫連若畔垂下眼瞼，警覺道：“他對你說了什麽？”
“今早父親來信說，楚葛雲已經想通了要接任家主之位。”
哢噠一聲，赫連若畔推翻桌上的杯盞，笑容森冷：“你們脅迫他？”
“沒有。”雲亦飛陪著笑，戲言：“權利地位無人不愛，楚葛雲也逃不過。”
攥在手心裏的瓷片鑽進肉裏，血絲順著腕上的紋路留下來，赫連若畔仿若不知，隻是陰測測地瞪著雲亦飛。
雲亦飛抬眼瞥到已經蔓延到袖口的血跡，心頭一緊，連忙上前掰開她的手，又心疼又無奈：“說笑都不行了嗎？楚葛雲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清楚，何必這麽當真！快放手！”
赫連若畔將手中瓷片轉了個方向，趁勢壓住雲亦飛的肩膀，將瓷片鋒利的一麵抵住他的喉頭：“心疲了，聽不得笑話，更聽不得旁人侮辱我的人，說，他為什麽決定留下？”
“為你，為你能在京中安身，為能確保你可不做不喜歡的事，為確保無人能傷你分毫。”雲亦飛視頸邊瓷片如無物，擰眉，“他說這三年如果沒有你，他早死了多次，現在回到他自己的地方，該換他來保護你。”
曾答應他甩脫所有煩心事，做一對無憂無慮的閑散伴侶。沒想到又把他帶回官場。
赫連若畔心緒震動，手上力道漸漸消失，瓷片也從手心滑落摔在地上。
雲亦飛道：“楚葛雲的皇子身份是假，但昔年的情誼未必是假，楚沐風維護了他這麽多年，他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這一次，他也想為楚沐風做些事。”
赫連若畔點頭：“知道了。”
這次帶楚葛雲回來，最憂慮的就是楚葛雲對楚沐風的兄弟感情。
想的多了，赫連若畔隻覺得頭疼，索性不想，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橋頭自然直。
“那說服赤雷兩家的事？”
赫連若畔捏著傷口轉身麵向窗外，裙裾蕩出個圓弧，若流光劃過：“你探到了什麽消息，是赤家來人還是雷家來人？”
如果不是突然得到消息，雲亦飛不會這樣貿然開口，至少要等赫連若畔放下心防的時候，既然他等不了，想必是形勢逼人。
雲亦飛讚賞地看向赫連若畔，赫連若畔背對著他，沒注意到他眸中除讚賞之外深藏的溫柔。
“赤家首席長老執癡，我們剛得到消息，他會在近日到京城，但誰都查不到他的行蹤。”
“知道了。”
雲亦飛接著道：“我派人繼續查他的行蹤，一旦查到，第一時間告訴你。”
“不必了。”赫連若畔搖頭，睫毛低垂，掩去了紫眸氤氳，“執癡我來找，我可以去見他，至於談成什麽結果就不在我負責的範圍。”
雲亦飛停了停，展顏笑道：“為了楚葛雲，你一定會盡力。”
豔陽當空，刺目的陽光幹淨非常，透過鏤空的窗花投射進來，映的赫連若畔微勾的朱唇盈盈，可朱唇勾起的弧度卻滿是譏諷。
雲亦飛打算的不錯，先將楚葛雲收入雲家，且不論楚葛雲怎麽想，左右赫連若畔現在根本見不到楚葛雲，也不可能千裏迢迢去找他問個明白，正好讓雲亦飛借楚葛雲牽製她，激她去與執癡談判。
“好計謀。”清涼笑聲溢出唇角。
雲亦飛沒聽明白，問：“小姐在說什麽？”
赫連若畔回轉過身，美眸內波光流轉，笑如春風：“我是說，我答應去找執癡談判，雲公子拿什麽給我交換？”
雲亦飛瞬間變了臉色，神情一凜，緊張地蹙眉道：“小姐想要什麽？”
看他緊張，赫連若畔柳眉微蹙，湊到雲亦飛麵前，慎之又慎重之又重地望進雲亦飛的眼底。雲亦飛不適地錯開一步，麵上閃過一抹赧意，輕咳一聲驅除這乍然降下來的氣溫，道：“你想要什麽隻管說，隻要我能辦到，一定不遺餘力。”
“是麽？”赫連若畔狐疑挑眉。
雲亦飛莞爾：“自然，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嗬……”赫連若畔毫不客氣地點名事實，冷聲嗤笑：“你別忘了，我們的‘交情’向來建立在謊言和利用上，毫無價值可言。”
雲亦飛有些無奈，眼底落寞一閃而逝：“你非要這麽認為，我無可奈何。”
“有餛飩麽？”
“什麽？”
赫連若畔不耐煩地重複一遍：“餛飩，有麽？”從昨天開始就沒有進食的她早已饑腸轆轆，看雲亦飛不解的神情，她極其無奈，表情更顯無辜，“餓了……”
雲亦飛乍然反應過來，心底泛起的溫柔如雨後不可遏製的雜草叢生，迅速在他自詡堅硬的心頭攻城略地，當即笑道：“有，偌大相府，怎能連你一碗餛飩都沒有。”本想上前執起赫連若畔的手看她的傷，但見赫連若畔躲閃，手在半途轉了向，扯出腰間折扇，折扇代手指了指她手腕上的血跡，“稍坐一會兒，我去請大夫。”
等雲亦飛急急忙忙離去，赫連若畔漸漸收起笑意，抬眼看到擺在手邊的藥盅，冷嗤一聲，端起藥盅將濃黑的藥汁朝門外潑了出去。
隻聽嘩啦一聲，藥盅隨後而至。
隨即從門外傳來一聲悶哼，赫連若畔蹙起眉頭望過去，正對上門外那人驚訝的表情。
楚沐風俊秀的衣襟上花了一片，藥汁還順著他尖細的下巴往下淌。雙手捧著剛被赫連若畔當廢物扔出去的藥盅，姿態狼狽，麵露詫異神色。
麵上的詫異收的很快，但更快的，是從心頭迅速蔓延到眼底的苦楚。
赫連若畔起身就往內室走去，隻聽楚沐風苦澀道：“剛才在門外遇上雲亦飛，聽他說若兒手受傷了，正好龐大人在，就請他來為若兒上藥，你不想見我，我這就走。”
話說完，楚沐風又對跟在身後的龐大夫交代了幾句，連臉上掛著的藥水都沒顧上擦，匆匆離去。
初下過雨的地麵濕滑，楚沐風眼睛看不見，又走的倉促，腳步趔趄，數次踩進水坑裏，濺起一身的水花，衣擺被路旁尖利的花枝勾到，險些將他絆倒。
年邁的龐大夫小心翼翼地靠上去想扶他一把，卻被楚沐風揮退。
龐大人隻能定了定心，來到赫連若畔麵前：“瓷片紮傷可大可小，還請小姐把手伸出來給老夫看看。”
赫連若畔心不在焉地將手伸過去，紫眸氤氳，視線已不知飄向何方。
雨後蔓草零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