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黴的殿後(6)
看著王小的舉動,李久無奈的搖搖頭,他不想去勸那小子,越勸那小子會越來勁,還會被人說成是媚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就小鬼子的那翻毛皮鞋,一雙能頂上國軍發的十雙膠鞋,尤其是在戰場上,膠鞋很容易就被散落在塵土裏的炮彈皮給劃開,到時候這小子哭都沒地哭去!
哥幾個還在這裏聊天,傳令兵過來把周大牙給叫了出去。
“你說你們上去的時候就是這幾個人,下來還是這幾個人,連個受傷的都沒有?”到這補充團來撈人的524團團長韓憲元問道。
“是,長官!”周大牙努力的站直腰背,“我們上去的時候就不滿員,幸不辱命,也是我們運氣好,守的地方展不開的多少人。”
韓憲元,黃埔三期步科,海南人文昌人,著名的四行倉庫八百壯士就是出於他的麾下。經過淞滬會戰,他的524團現在急需老兵,尤其是那些與鬼子見過真章的老兵。他聽說補充團裏居然還有最後撤離的67軍的人,頓時來了興趣。
韓憲元也是從軍多年的老軍伍,是不是真的老兵拿眼一看就知道,眼前這八個人,除了那個估計還不到16歲的狗蛋,都是個頂個的老兵,是見過血的那種老兵,他舍不得把他們拆散,他知道相互磨合出來的老兵可是金不換,放到哪裏都管用,於是,他下了一個決心。
“周達涯,我現在任命你為二營6連的代理連長,暫授中尉軍銜,以你這個班子為骨幹,從那些散兵中挑幾十個人,把這個6連給我重新組織起來。我給你在劃歸我們團的人裏優先挑人的權力,給你三天時間,隻要你給我快速的組建一個能打的部隊,我是會提拔重用你的,不要忘記,我們還有八百弟兄在上海殊死搏鬥,我們要在外麵策應他們,要給他們長臉提氣!”
原來周大牙還是有官名的,隻不過那名字字麵上看著很大氣上檔次,可讀起來就變成了周大牙的諧音,加上周大牙的門牙的確不小。
韓憲元說的事情周大牙不懂,也沒想去問清楚,組織一個排他行,可組織一個連,還都是不認識的雜牌部隊的人,他沒幹過。
“長官,我……我怕我幹不了,我從來沒有當過連長。”周大牙底氣不足。
“誰都有第一次,沒當過不要緊,這次就叫你當一當。部隊整編好到雨花台後麵3裏的團部待命,你們現在直屬團部的預備隊。”韓憲元大手一揮,“這個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為了鼓勵你們,你們這幾個人每人賞10塊大洋!另外單獨批給你200塊大洋,關鍵的時刻懸賞敢死隊!你一定要把這裏找到的散兵給捏到一起,形成一個有力的拳頭,要恩威並施!”韓憲元那帶有明顯廣東口音的國語雖然不標準,可此時卻顯得鏗鏘有力。
聽說立即就給這麽多大洋,周大牙差點就嚇尿了,臉色也變得蒼白。周大牙是幹了十幾年行伍的老兵,但凡長官這麽大方的給賞錢,那後麵準沒好事,不是玩命也是玩命。可這個時候的周大牙能說什麽?長官器重,給了麵子還給獎賞,要是繼續推辭,那就是給臉不要臉了,等著他的就是軍法處的幹活。
從韓憲元那裏回來,周大牙把李久拉到外麵說了這個事,“李久兄弟,這個事情你得幫我,要不我把這個代理連長給你幹算了,我哪裏是那塊料啊,沒得害了各位兄弟的性命,我這心裏不踏實啊!”
“沒啥了不起的,我們這些剛剛整編的隊伍不會被長官用到刀刃上的,他們不會放心由我們獨當一麵的,我估計最後還是要我們以增援的名義去殿後,到時候我們見機行事。”李久想了一下後說道,“鬼子的戰力咱們也見識了,要是硬抗,我們肯定不行,關鍵是要避開鬼子的強項,不管他們怎麽打,最後還是要步兵上來,那個時候就不是由他們說了算了。”
“嗯,是這個理,這樣,我任命你為6連連副,如何打還是由你說了算。”周大牙下定了決心,“誰他媽的要是不服,老子我槍斃了他!”
“我們這幾個人不要打散,幹脆單獨編成一個班,由我兼任班長,放在連部當預備隊,其他收編的人,咱們要仔細的去看看,能不能用還兩說著呢。”
李久的擔心不無道理,補充團的來源很雜,有中央軍二線部隊被打散的,也有來自西南川軍滇軍和黔軍,還有從湖南廣東廣西過來的湘軍、粵軍和桂軍,五花八門,口音雜亂。誰能想到在軍閥混戰的時候這些各地的雜牌部隊是捉對廝殺,現在竟然走到了一起,為了民族的存亡他們走到了一起,必須走到一起。
當天下午,周大牙就和李久去被劃給524團的200多人裏去挑人。
怎麽挑兵?要是平時,李久可以列出一廠列的標準,可眼下是戰時,隻有三天時間,所有原來的標準都不管用。他想了想還是跟著周大牙去了。
“我是2營6連的代理連長周達涯,團座讓我最先挑選老兵……”周大牙剛開口下麵就是一陣哄笑,“周大牙?還有叫這個名字的?哈哈……”
李久上前一步,渾身的殺氣頓時澎湃而出,陰冷的雙眸掃視著操場上的這群兵痞,此時,他還是掛著2顆星的上等兵,可他那軍姿和架勢讓操場上所有人都不認為他是個簡單的上等兵。
“這人是誰啊?連長的警衛員?”
“你見過連長配警衛員的嗎?”
“那就是連長的衛士了?”
“說啥子嘛!連長啷個有衛士?我看是連長的袍兄弟還差不多。”
操場的人從哄笑變成了小聲議論,最後在李久的注視下聲音沒有了。
“我們都是中國的軍人,是軍人就要懂得規矩,長官在上麵講話,有你們這樣起哄議論的嗎?”李久突然大聲的說道,“大家都是從淞滬戰場上下來的,也看到了日本鬼子的本事,如果我們不能擰成一股繩,那麽我們會很快的追隨我們的犧牲的戰友去,我想你們沒有人願意在九死一生之後再去死!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在此國難家仇的當口,難道你們就不想想這個問題嗎?”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怕死?我們寧可戰死也不要被人恥笑,死有什麽嘛,那麽多弟兄陣亡了,再多我一個也不算多,20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一個操著湘音的漢子站出來,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老子不跟你們這些惜命的人去打仗!”
“惜命和怕死不是一回事,不懂這個道理的人也不配到我們連來,我們不要莽夫,不要沒腦子的硬漢!都他媽的死了,誰去保護我們的家人?誰去保衛我們的國家?老兵都壯烈了,讓那些狗屁不懂的後生小子去當炮灰嗎?”李久大聲說。
“耶?這個家夥的話有道理啦,我看我們幾個過去是可以的啦。”一個三十多的漢子,操作明顯的廣東腔走了出來,跟在他的身後居然有5個身材矮小的廣東兵,“我們是粵軍第四軍的,我叫鍾誌豪,原來就是個班長,我們的老部隊已經撤回嶺南去整編了,我們這幾個跑出來晚了,現在加入你們再跟小鬼子鬥一鬥,你們說好不好!”鍾誌豪的樣子很是激憤,一看就是個老兵。
李久走上前伸出大手,他的個子比鍾誌豪足足高出了大半個頭,可是雙掌一握,發現都是練家子,論起掌力來,李久要略勝一籌。
“連長,咱們6連1排1班有了!”李久搞氣氛的本事可是在講武堂跟老毛子教官學的,現在派上用場了。
“好!鍾誌豪,我任命你為我6連1排1班班長,是我們新6連的軍旗班!”
周大牙也馬上接上了李久的話茬,此時,從操場的隊伍裏又走出來三個具有明顯嶺南人麵孔的士兵,“我們是桂軍的,也是跟老部隊走散了,我們加入你們一班如何?所謂兩廣不分家嘛!”
鍾誌豪走過拉住這三個士兵的手,好爽的喊道,“好嘢!”
有了這個帶頭,很快,一些按照地域或者老部隊係統的各班就搭成了八九個班,於是,李久再稍加整合,六連的框架就算是有了。剩下的就是給各個排配置排長了,可李久卻沒有再進一步安排。
六連的新人跟著周大牙他們來到了新的駐地,當天晚上按照李久的指點,在駐地的操場上點上了篝火,所有人圍著在篝火邊上,這也是當年部隊晚上開會的特色,因為像這樣的野營沒有照明沒有場地,要想說點什麽就隻能點上篝火,長官站在篝火的中心,轉著圈給士兵講話。
“我今天想了一下午,我們這個連是新組建的,雖然大家都是老兵,可我們是剛剛碰到一起的,就像池塘的浮萍,有上過學的人會說這是‘萍水相逢’……”說到這裏周大牙自己先笑了,“我沒啥文化,這樣的文縐縐的詞是我兄弟李久告訴我的,既然現在大家是用一個馬勺掏飯吃,那麽我也就不向大家藏著掖著了。”
說話間周大牙自己掏出一包香煙抽出了一支,把剩下的大半包扔到靠近自己的鍾誌豪,示意他給周邊的人發發煙,隨即他點上了香煙美美的吸了一口。連長在上麵點煙,下麵那些抽煙的士兵也就百無禁忌了,紛紛拿出了自己的煙開抽。
“其實,我也就是個排長,我們67軍是最後到淞滬戰場的,老兵都明白,67軍是來幹什麽的,說好聽點是殿後,說不好聽點就是來給撤下來的軍隊當墊背的。我們67軍在到來之前就已經多次與華北的鬼子交手,而且我們並不是一個滿員的隊伍,這一仗下來,連軍長都陣亡了。”
說到這裏,周大牙凝神了幾秒鍾,全場頓時鴉雀無聲,全都是從淞滬下來的,不是老兵也打成老兵了,周大牙說的事情他們懂。
周大牙恨恨的抽了一口香煙,把煙頭扔到地上使勁的踩滅,“我們排上去的時候是八個人,撤下來的時候還是八個人,還沒有人負傷,是不是我們的運氣太好了?我告訴你們,我們排最後還要掩護連部的撤退,是屬於殿後中的殿後,為什麽選我們排?因為我們排本來就被打殘了,算是黃瓜打鑼,就是一錘子了。”
周大牙說到這裏,下麵的士兵幾乎都屏住呼吸等待謎底揭開。
“什麽運氣,什麽老天保佑都不是,而是我的排裏有一位能人,是真正的軍人,真正的軍官,他就是今天招你們來的李久兄弟。”周大牙揭出這個謎底似乎並沒有引起下麵人多少反映,他隻能向李久招招手,“李久兄弟,上來跟大家說說。我隆重的向你們介紹,李久兄弟可是東北講武堂畢業的高材生,論起打仗來,我就沒見過有他這麽精明的……各位兄弟,你們有福了,攤上一個好長官!”
“哄……”坐在篝火周圍的士兵們開始了聲音越來越大的議論。
李久還是像招兵時候那樣,站在中間卻是不輕易開口。
“李……長官,能告訴我們你為什麽混到今天還是個大頭兵嗎?”鍾誌豪本來跟李久就有惺惺相惜的感覺,現在聽說李久原來是個軍官,還是正牌的那種,心裏頗為有些不平衡了。他一開口,議論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沒啥,雜牌軍裏的規矩很多,保不齊就觸犯了那一條,要是再不肯低頭,那麽最後就是我這樣。”李久淡淡的說道。
“那今後的戰鬥是你指揮還是周連長指揮?”鍾誌豪又問道。
“你們是希望我指揮還是周連長指揮?”李久不答反問,見那些士兵無法回答,就接著說道,“其實,我與周大哥不分彼此,誰指揮都是一樣。大不了我出點子,周大哥張嘴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