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七班(4)
既然警衛二班回來了,又沒啥狀況,喬一得就回到自己的房子裏繼續“辦公”了,現在他最發愁的是給幾個連派出指導員,這合適的人選還真是不多。
團長易雲龍也沒想到,等了半個小時後,不光是警衛二班的人全累趴下了,就是後來趕過去幫忙的供給處全體人員也累趴下了。無他,供給處裏就沒有一個全活人,不是少胳膊就是還是少胳膊,腿不行的是不能留在部隊的。指望這些人能有多少力量?再說了,整個供給處也不過是四五個人,老弱病殘的供給處過去根本就沒起多大作用,當這些人背著托著甚至拖著的回到團部的時候,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乖乖!這是在哪兒發了這麽大一個財?”
“發了發了!哈哈……”一把手用那唯一的一隻手使勁的拿著帽子扇著,滿頭大汗的走進了團部,“這次一定要給七班記功,哎!必須記功!”
“什麽事情讓你老黃都這麽興奮?”喬一得從寫寫畫畫中抬起頭。
“9條三八大蓋,29條七九步槍,10把盒子炮……成色都很新,還有幾十套軍裝,十幾雙鬼子翻毛皮鞋,子彈盒、飯盒、水壺、皮帶……”
易雲龍的臉色卻變得嚴肅了,“這個李久這麽能打?讓他當班長會不會屈才了?三個人就能打鬼子一個分隊加偽軍一個排?”
喬一得一聽頓時站了起來,“老易,走,咱們去看看,小東西整出花樣來了。”
易雲龍從思考中被喊醒,率先邁開大步走了出去。
小乙他們總算是熬到了地方,一到供給處的院子,稀裏嘩啦嘰哩咣當倒下一大片……遠路無輕擔,背著上百斤的東西連夜趕了近40裏,這不是開玩笑的……
“怎麽了?全都給我起來!”易雲龍一進門就看到一地的“潰兵”。
“不起來,打死也不起來,得喘口氣!”累的臉色煞白的小乙斷續的說道。
“讓警衛班過來,幫他們把東西卸下來。”易雲龍就是再講究,也看出來這些小夥子都累的脫力了,不緩緩肯定要出事,於是把自己的警衛班調了過來。
這通拆啊,費老勁了,小乙他們為了不掉東西,把那些武器裝備啥的都捆在自己身上,這要拆開也不是那麽容易。
看著擺了一地的武器裝備,喬一得樂開了花,易雲龍也很高興,小鬼頭的那些鬼話都兌現了,他也懶得去追究了。
“報告團長,我們一連是全團主力,目前急需補充武器……”
“報告團長,上次在大柳莊的戰鬥,我連損失慘重,您答應給我們補充……”
“團長啊,您可得一碗水端平啊,我們四連也是獨立團的……”
“哼!見到好東西都來要,怎麽沒見到二連來?哦,二連駐在十裏坡,你們怎麽不想想,為什麽你們……你們以為這些武器和裝備是上級發下來的?”易雲龍猛然想起這些武器的來源,頓時火氣就大了,“這些武器是人家七班打伏擊繳獲的,你們,瞧瞧你們,都是老革命了,都是帶著百十號人的連長,怎麽就不能像人家七班,七班成立才幾天,你們看看……七班,七班的人在哪兒?”
七班現在在深山裏正在訓練戰術隱蔽的科目,銅鑼總是糊弄了事,連續的被從隱藏的地方找出來,為此,李久抬起腳就把銅鑼給踹了一個跟鬥。
“你他媽的現在是糊弄我們,實際上是糊弄你自己的命,知道嗎?在戰場上你要是暴露了,自己的命就沒了,你知道小鬼子的槍打得有多準嗎?”
銅鑼有個好脾氣,無論李久怎麽踢他,他都笑嘻嘻的受著,他知道班長是為他好,在全班的五個兵裏,隻有他沒有受過軍訓,李久得像訓練新兵那樣的訓練他,好在看上去憨厚的銅鑼,腦子卻是不笨,學東西也不慢,加上身大力不虧,一力降十會,他總能跟上班裏的訓練進度。
對於銅鑼的體力,李久還是不滿意,他要求銅鑼必須背上40公斤的重物而不影響行軍的速度,所以,特別到河邊弄了點砂子曬幹了做了個砂背心,狠命的讓銅鑼練體力。一開始銅鑼還不理解,當李久對他說“行軍的時候,你和我要輪換著背小紅旗”後,他就明白了,自覺的狠練,用他的話說,“隻要吃飽,渾身是勁”。這個從東北來的傻麅子還有一個技能,那就是能說幾句鬼子話。這也是當時東北人的特殊情況,在鄉下的無所謂,在城裏混日子的,都得會上幾句鬼子話。李久知道這個情況,就私下裏又教了他更多的,起碼讓銅鑼可以聽懂一部分日語,這對將來與鬼子打交道是有用的。
小紅旗在李久誘騙和逼迫下總算是能認識300多字了,小賈和哈喇子最近也加入了小紅旗的學習計劃,他們成立了學習小組,每天晚上要是不學幾個新字是不許睡覺的。結果是白天大家一起訓練,晚上那三個學文化,銅鑼學日語,就剩下李久“無所事事”,不過他本身話就不多,往往是坐在院子裏打坐。
經過團長和政委研究後,決定讓七班保護錢屸到璋德縣城周邊走一遭。七班看上去參差不齊,不像個隊伍,而這恰恰就是七班適合化妝偵查的優勢,在七班,有看上去傻憨憨的銅鑼,不用化妝就是個逃難的,有渾身煞氣的李久,那就是個地道的走江湖的土匪,小賈、哈喇子,這都是本地老實巴交的農民,至於小紅旗,更是滿大街都是的小乞丐,就是這樣一個什麽都有什麽都不是的隊伍,卻又有一般人無法理解的戰鬥力,這一點在易雲龍仔細的詢問過李久後得到了肯定,易雲龍對李久的評價非常高!有這樣的一個混搭隊伍跟著錢屸,政委對她的安全就比較放心了。否則,政委是不同意錢屸親自出去冒險的,不劃算,為了情報折損一員大將的事情在政委看來是不能接受的。
“你的第一站是南寨集,從東邊的山口出去,那裏是僅次於縣城的第二大集鎮,商賈雲集,不僅是個情報的集散地,同時也是山裏與山外的物資交換的集散地。根據我們目前了解到的情況,那裏還沒有鬼子駐紮,僅僅是派了偽軍的一個連在那裏修據點,相對安全一些,注意,一切以安全為第一位,關係接不上可以下次再接,人沒了,關係接上了也是白接……”喬一得在錢屸出發前嘮叨著。
“你們班第一次出任務,不要給我掉鏈子,要確保錢科長的安全,戰鬥指揮由李久全權負責。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一個原則,那就是確保錢科長的安全!我說句你們不願意聽的話,她的命比你們值錢,你們應該理解和明白我說的意思!好,全體都有,出發!”團長最後下達了出發命令。
第一次出任務,全班都很嚴肅和認真。獨立團也是第一次派出如此齊裝滿員的一個特殊班,人員少,可是卻配置一挺輕機槍,剩下的是三支三八大蓋,一支馬四環步槍,每人配備日本香瓜式4顆,小賈和哈喇子都配有單兵工兵鍬,掛在小東西脖子上的還有一個鬼子的曹長鏡……
李久打頭,跟在李久身後的是錢屸,然後是小賈、哈喇子,倒數第二的是銅鑼,缺德孩子是落在最後的。就這麽一個參差不齊的隊伍卻是透著漫天的煞氣。
錢屸,工作熱情空前。在根據地,她不用成天躲躲藏藏的搞地下工作,她見到的都是自己的同誌。她在獨立團政工科負責的工作很多,情報的搜集和情報網的組織安排也都是其工作內容之一。其他的工作進展的都不錯,可偏偏情報工作的開展遇到困難,所以,她必須要出去一次。對於出去她不怕,可是政委安排七班為她保駕護航令她的心裏很是別扭。
她對李久的感情現在非常複雜,既有對李久本領的認可,也有對他傷害自己的不原諒和痛恨,他現在認為李久最多算是一個可以被組織感化和改造的兵痞,盡管他知道李久對自己的照顧近似於親人,可是靠這個就能彌補對自己的傷害嗎?說穿了李久對自己的照顧也不過是一種封建的大男子主義的翻版,這完全是不能被錢屸接受的。
錢屸不是沒想過與李久進行溝通,可是,偏偏這個李久在自己麵前就是個悶葫蘆,話少,除了必要的信息傳達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話語了。其實這也是錢屸恨李久的另一個原因。這些天來,錢屸通過跟缺德孩子套話,得知李久不僅會英語,還會日語,而且,李久訓練七班的方法跟其他連隊完全不一樣。她曾經借缺德孩子的嘴問過李久為什麽這樣訓練,得到的回答是“讓你們在戰場上能夠多活一段時間,讓你們不至於成為毫無價值和意義的炮灰”。這個回答與組織上對基層部隊的政治教育是不一樣的,這個答案的另一個說法就是“怕死”。可李久的勇敢錢屸是見過的,他承認自己怕死,可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他那種怕死卻讓他的對手無法生存,這到底是個什麽邏輯?錢屸想不明白。
在上海和南京著地下工作的時候,錢屸接觸過各種人群,從商販走卒到混跡十裏洋場的小開,從讀書的學生到自詡鴛鴦蝴蝶派的酸腐文人,從行走江湖的打把勢的賣藝武夫到自掃門前雪的小康工商者,他們中間無不有加入組織成為秘密情報員、行動隊員和交通員的,甚至一些軍人她也有接觸,有些根本就是放在敵人那裏的秘密棋子。偏偏像李久這樣的軍人她沒有接觸過,她甚至不知道軍隊裏士兵們到底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軍人,是一樣的嗎?是不一樣的嗎?
傍晚,隊伍到達了南寨集外的路口,根據計劃,錢屸帶著小紅旗進到鎮子裏,與鎮子裏的一個新建的組織見麵。七班在鎮子外麵的河邊隱蔽。為了執行這個任務,錢屸的那把擼子配齊了子彈,插在了小紅旗的腰間。錢屸是堅決不帶槍,因為他誤殺了兩名散兵,組織上在核對了地點和時間後,還派出了在當地的地下黨到李久說的山坡上去看過,為此,錢屸受到了警告處分。也正是因為此,李久被接納為八路軍的時候都沒有遇到什麽麻煩。當然,錢屸與李久之間的那點事情錢屸沒有交代,為什麽不交代?錢屸自己也說不清,她對自己最後的解釋還是“黨性不強”,她實在無法啟口說自己被李久那個了,更是說不清為什麽受到了侮辱還能跟李久結伴而行,這是個說不清解釋更難的問題。現在,她沒有說出那段難以啟齒的事情,李久的隨行被她說成了“雇傭”,而李久身上有錢似乎也印證了這個說法,加入隊伍不等於把自身的財產也要加入。
錢屸的工作能力已經在旅部獲得了證明,現在旅部實行的情報準則和密碼密語的編製規則也是錢屸在旅部的時候整理規範出來的。作為旅部放在三省交界的一把暗藏的尖刀,獨立團的建設和存在是確保旅部南部安全的重要布置,獨立團算不得軍分區和太行綠的主力,可沒有這個獨立團卻是萬萬不行。
看到門上留下的記號,錢屸輕輕的敲門,很快,門被打開了,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人一臉熱情的迎了上來。
“歡迎歡迎……我叫韓大牛,是……”
錢屸皺起眉頭,伸手攔住了這個熱情的中年人,張嘴就說出了暗語,“姑媽叫我來找韓老板,問問現在的牛價是多少?”
韓大牛一愣,隨口就答道,“年景不好,現在穀子都賣到3塊大洋一石了。”
“進去說話,不要站在門口了。”錢屸拉著小紅旗的手向裏麵走去。
韓大牛給錢屸的印象壞透了,這哪裏是個搞地下工作的料?簡直就是個沒有把門的大喇叭嘛!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人都到齊了嗎?”錢屸按照慣例問了一句。
“啊,端河口的劉順子還沒有來,其他村子裏的聯絡員都來了。”韓大牛說。
“你通知的時間是幾點?什麽?已經超過一個小時?不行,大家立即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