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戰（6）
細川最後是怎麽跑回璋德縣的，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他們一路的狂奔出山，走到了柳林鎮實在是跑不動了，還是柳林鎮維持會組織了一些驢車和牛車給這些殘兵敗將。為此，細川拍著謝老蔫的肩膀，“你的！大大的良民！吆西的給！”
往回跑的時候，電台倒是背了出來，可是那套發電設備卻是沒有能背出來，一路上沒有電的電台其實連個蠟燭台都不如。等到這些人快到縣城門口的時候，細川才發現問題嚴重了。
原本“井然有序”的城門已經被衣衫襤褸的難民給擠得水泄不通，那幾個看城門的偽軍連槍都順不直了，個個的槍口朝天拿不下來。俗話說，災民猛於川，防亂民如防川，當這個世道變成了餓殍遍野災民滿地的時候，沒有什麽力量可以阻擋這些人為了生存而像水銀瀉地般的流淌，鬼子此時就是開槍也不行。
湧到璋德縣的災民多達幾十萬，小鬼子儲備在縣城倉庫的子彈都沒有那麽多，一旦災民變成暴民，那整個璋德縣也就爛掉了。
細川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鬼子兵也不把人命看得有多重，可當洶湧而來的不是一兩個幾十個上百個的災民時，就憑細川手上這幾個潰兵，根本就無法重演發生在“南京”的凶悍。地理位置不同，民風不同，環境背景也不同。古語說，民不畏死何以死懼之？
細川是被城裏的鬼子用吊籃給弄進城裏的，此時在城裏的鬼子，把戰鬥人員和非戰鬥人員全部加起來兵力不過一個中隊的人數，唯一的一個具有戰鬥力的小隊，也就是把憲兵司令部的防務給接過手。想離開司令部100步都要考慮再三。細川辦公室的桌子上，戰區司令部發來的電報都堆得有一本書厚了，很明顯，這次細川不僅輸掉了戰鬥，恐怕還要輸掉自己的位置。
細川是帶著一個警備大隊進駐璋德縣的，剛來的時候威風凜凜，可幾個月下來，現在就剩下了一個中隊稍多點的人了，在小小的璋德縣，居然先後玉碎了五百多帝國軍人，這讓細川著實無法向上麵交代。
“太君！您可真是洪福齊天啊，竟然從萬軍叢中脫難而回，實在是我們這些人的幸福，我特來恭祝細川太君凱旋而歸的。”隨著聲音，便衣偵緝隊的馬二狗走了進來，“太君，是不是麵對著外麵的難民您感覺到麻煩？”
細川心裏正在憋屈，看到這個滿臉諂媚的家夥就有一股拔刀劈人的衝動，可細川也不是普通的莽夫，這個時候馬二狗來找自己……他想幹什麽？
“馬二狗，你有話就直說，我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你要掂量著說什麽。”
“細川太君，您現在最頭疼的可能不是外麵的那些難民，難民的事情好辦，隻要太君不去管，他們自己就能慢慢的平和下來，等到他們平和下來了，再去找他們的麻煩也不遲，這些難民到縣城裏留下不了幾個，縣城裏沒有那麽多事情給他們幹，也養活不了那些難民裏的農民，最後他們還是要去找地方去當農民，哪怕是去當佃戶或者長工，所以，縣城的事情不算啥。”
聽了馬二狗這個鐵杆漢奸的話，細川認真一想還真是這麽回事，於是他大聲的把勤務兵叫了進來，“通知下麵的隊長，把全城的城門都打開吧，讓那些難民隨便進出，告訴那些隊長，這樣的事情我們攔不住，既然攔不住，就讓中國人自己去消化這些麻煩，我們想法子把自己的人弄進城，恢複我們的戰鬥力後再去對付那些該死的土八路，再去恢複必要的秩序！”
細川在馬二狗的誘導下搞出來的想法不能不說是很“科學”，他起碼知道要“順應潮流”。隻不過這些解決不了他目前最傷腦筋的事情，他以為馬二狗來就是說那些難民的事情，於是擺擺手示意馬二狗可以走了。
“那個……太君是不是還在想著如何向上麵交代那些玉碎的皇軍？”馬二狗小聲的動作嘴皮子，“這裏的土八路很多，也很厲害，我自己都好幾次差點玉碎。”
“八嘎！你有什麽資格說是玉碎？你算是個什麽玉？”
“對對對，我說的不是玉碎，是愚碎，就是那個愚蠢的愚……太君知道，我是很愚蠢的，好幾次都差點愚蠢的死掉……”馬二狗大字不認得幾個，可這嘴巴還真是來的很快，“我在想啊，我們這裏土八路厲害，又來了幾十萬災民，這些災民我們完全可以向上麵報告說有相當一部分變成了暴民，他們不僅是暴民，還得到了八路軍給的武器，於是，我們這點人要麵對的可是十幾萬……那個至少是幾萬暴民或者說是土八路吧，這樣，我們這點傷亡的比例就不算多了，我們消滅了至少萬餘多的土八路，可以讓上級來查驗屍體嘛……”
細川正在想用什麽法子去糊弄上司，自己這個少佐來之不易，能不能再升官不去想，起碼要保證自己不被送上軍法處吧。現在一聽馬二狗說的這些頓時眉毛就是一跳，他盯著馬二狗看了好一會，隨口說道“吆西！你的腦袋大大的好！”
可是到哪裏去找這萬餘具死人呢？難道真的要把現有的一個中隊拉出去開槍？細川是很殘忍，可是他知道現如今這個環境可不行，南京那邊鬧出來的事情讓大日本在外交上麵臨著很尷尬的境地，自己再鬧一個大屠殺？怕是軍部第一時間就把自己拉出去斃了。
“死人多得是，城外隨便劃拉一下就足夠了，太君可以讓城裏的士紳去組織人把那些路倒和屍體搜集起來統一的處理，理由也很充分啊，要是那些屍體不馬上處理，這大熱天的還不很快就腐爛？保不齊就會引發疫病啊。您這樣做，還能收買一些士紳的人心啊！一個石頭可以打下好幾個鳥呢。”
“哈哈……”細川終於笑了，“你的計謀大大的好！這樣吧，我授權你去辦這個事情，偵緝隊今後就是你來負責好了！”
馬二狗能有這樣的腦子？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些，都是柳林鎮孫有得請他喝酒教給他的，而孫有得又是經過維持會長謝老蔫點撥才想起這些套路。至於謝老蔫是誰啟發的他的，那就明擺著是地下黨在做工作。
馬二狗搖身一變，成為大善人了，他找了城裏的鄉紳“集資”，“為自己積點陰德，你們出錢，我出力，咱們把這城裏城外的路倒都拾搗嘍，否則，鬧出大疫對誰都沒有好處，就連細川太君也出了一百元軍票呢。”
士紳們無法，知道這是被馬二狗敲詐，可馬二狗說的也是實情，於是士紳們開始忍痛“解囊”。馬二狗拿了錢並不去找什麽專業人員去幹，而是從那些難民中找人，沒有工資，一天管2頓飽飯。
蘭封會戰之後，華北鬼子兵力一下子富裕了，無他，由於黃泛區的爛泥湯子無法大規模的行軍，想不停下來也不行，黃泛區波及了河南、安徽和江蘇蘇北三個省，在這一帶的大規模軍事行動算是告一段落。
細川接受了馬二狗的建議，把個報告寫的花團錦簇，寫的悲情四溢，寫的豪情萬丈……麵對幾十萬災民，麵對十幾萬暴民，帝國軍人的損失是小小的。於是，第一優先給璋德縣補充了新兵，同時，還計劃在秋收的時候，向璋德縣增援一個野戰大隊，以期從璋德縣出發向附近的山區進行清剿。同時，為了表彰細川的作戰勇敢，（他在逃跑時衝出包圍的時候，的確很勇敢）特別給他頒發了一枚四級金鵄勳章，這讓細川高興的不要不要的。
話說獨立團打了勝仗，缺德團長在跟胡大叔喝完酒以後，就象征性的把李久的禁閉從三天變成了一個晚上，說是關禁閉還不如說讓疲乏的李久好生的睡一覺。
槐樹村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缺德團長也算準了鬼子一時半會沒有力量回來報複，於是，也就是抓緊時間擴軍和訓練。四連，現在都去了奇棧，要在那裏學習二連和七排，也搞出一個自己的小小根據地。
“喂！我說小紅旗，你就不擔心你的那些存貨被四連給獨吞了？”銅鑼提醒著缺德孩子，“我的那些東西可都是藏在外麵的，也沒你的多。”
“不怕！要是四連的那些雜碎能找到，那就給他們！我估計他們沒那個本事！小爺我才不在乎呢，就是咱們這個駐地裏也有我的小倉庫，可我不告訴你！”
缺德孩子知道銅鑼是擔心自己的小金庫被摸了，這是挑唆自己領頭鬧著七排回奇棧去。回奇棧當然好，可要是說違了團長的軍令，那是自己找不自在。再說了，七排在團部肯定是臨時的，早晚還得放出去，著啥急。
小東西是不著急了，四連除了把新兵扔在團部訓練之外，連長和指導員全都去了奇棧，反正團長讓他們臨時去替七排駐守，也沒有規定去多少人，誰去誰不去，於是趙二順也就被高偉平派人捎話給忽悠去了。
“老趙啊，你可是來了！”一見到趙二順，高偉平就熱情的握住了他的手，“我捎話叫你來是因為有一個重大的戰鬥機會，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看，獨立團其他連都打了大勝仗，都取得了不小的成績，我們四連可不能落後啊。”
“嗯，你說的這個我注意到了，我們要加強訓練，盡快的把戰士們的戰鬥力提高，不過目前我們獨立團轄區好像沒有啥戰鬥機會啊。”
“奇棧對麵的石板村駐紮著偽軍一個連，我看我們完全可以把那裏拿下來！解放石板村，哪怕是一個小時，也是我們四連的一次偉大勝利。”
“打石板村？那裏沒有鬼子嗎？”
“我派人去調查了，石板村除了皇協軍一個連之外，隻有2名鬼子顧問，放著這樣一支弱旅不打，我都懷疑七排在這裏的時候是不是通敵。”高偉平故作神秘的說道，“還有我們駐地對麵的那個棧村，最近也來了不少亂七八糟的人，誰能保證這裏麵沒有混進漢奸的特務和便衣呢？”
“這個話可不能亂說，沒有證據的事情你這樣說是犯紀律的。”趙二順警覺的看著高偉平，“七排在這裏的成績有目共睹，他們要是通敵，還那麽玩命的打鬼子嗎？至於說為什麽沒有去打石板村的偽軍，他們人少，襲擊偷襲都行，你讓他們那點人去攻堅？我看我們四連都未必拿的下來！”
在石板村的王貴最近感覺到有些情況不對頭，平時認識的七排幾個戰士也看不到了，那麽現在自己對麵奇棧駐紮的是誰？他們會不會跟自己撕破臉？
王貴也是個老兵油子，玩弄點小手段也不是不會，何況最近鬼子已經把電話線拉到了石板村，他就算是想幫李久他們也是要萬分的小心。
石板村最近不太正常，時不時的有一些人跑過來在大街上刷標語，喊幾聲抗日的口號。如果是王貴聽了倒也無所謂，可要是給平時基本上“圈養”的那兩個鬼子顧問看到了，事情就不是那麽好瞞哄了。偏偏最近天氣熱，那倆鬼子就在晚飯後溜達到街上了，於是，他們遭遇到了高偉平派出去的宣傳員，於是雙方打了起來，於是……鬼子死了一個，宣傳隊也傷了三個。
最近細川的底氣越來越足了，華北鬼子軍部真的給他派來了一個野戰大隊，全部安排駐紮在璋德碼頭附近。手上有了兵，鬼子開始在縣城進行清洗，但凡沒有“良民證”的一律趕出城外，要想獲得良民證，那就得去找馬二狗這樣的混蛋，發國難財，發難民財是馬二狗這樣的人渣的家常便飯。
接到石板村的電話，細川立即派出了一個小隊的鬼子乘坐機動船於當晚就進駐了石板村。而此時的高偉平還在與趙二順商量著如何拿下石板村的炮樓。
“四連要打石板村！王貴那已經有鬼子了，天燈都放了！”秦富貴過來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