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厭詐(6)
當天晚上,大島親自帶領一個中隊,浩浩蕩蕩的開到了梅村,彭淦鑫也跟著去了。梅村的老百姓自然都跑了,隻剩下那個孫有田諂笑著迎在村口。
梅村本身就是個窮鬼村,大島來了也隻能在孫有田開的那個鋪子門口的石墩子上坐著喝茶,可是彭淦鑫卻是仔細的圍著石墩子轉悠,他清楚的看到了一些子彈打過的痕跡,孫有田把白天撿到的幾個子彈殼和子彈頭給了彭淦鑫,還指指大槐樹上子彈的擦痕,說那是打的第一槍……
彭淦鑫看了這些也是無話可說,明明是一次機會卻變成了自己的慘敗,如果他當時聽到第一槍就進村,再遇到那十幾個土八路還不是手到擒來大功一件?偏偏就鬼使神差的去了趙各莊,與那裏的真正八路撞上了。撞上也就撞上了唄,自己好死不死的還回城去報告,報告也沒有搞清楚那是八路主力,結果又搭上了皇軍的一個小隊,這裏的彎彎繞繞也就是彭淦鑫自己清楚,他能跟太君去說實話嗎?
按照大島的意思,他們就要住在梅村了。從縣城裏走出來也夠累的了,一個中隊加偽軍一個連,差不多三百號人呢。可是彭淦鑫不幹,刁小四也不幹,理由很簡單,這裏死人太多,陰氣太重,到了晚上陰風嗖嗖的難受,而且,他們總是能聞到一股子馬糞味,想起這馬糞,刁小四就想嘔吐,看到這裏就想起那晚上的恐怖。大島也是知道梅村的不吉利,彭淦鑫和刁小四一說,大島也就立即下令往回走,哪怕走不回縣城也不在這裏宿營。鬼子們也是信這些的,誰願意在這鬼氣陰氣重的地方睡覺啊?睡的著嗎?
偵查員回來說,鬼子在趙各莊通往縣城的路邊上宿營了。既沒有進梅村,也沒有去趙各莊,弄的李久在趙各莊預埋的使不上勁了。說實話,李久是真想半夜裏再給鬼子來一下,可是掂量掂量手裏的兵力,隻能放棄,這個時候再去叫獨立團來幫忙是來不及了,要是自己去硬打肯定落不了好,與其跟鬼子這樣對耗著熬夜,還不如讓辛苦一天的戰士們好好的睡上一覺。
就在李久回到李莊吃完晚飯準備休息的時候,小賈找上門來了。
“連長,讓我們一中隊今晚去鍛煉一下吧,新兵總是要見真章的。”
“你們一中隊沒有單車,全憑兩條腿,白天辛苦一天了,晚上還有體力嗎?”
“我們可以在後半夜偷襲啊,這些新兵經過訓練,兩條腿跑得快著呢,而且他們都是當地人,對地形也很熟悉,現在有青紗帳,隻要鑽進青紗帳,鬼子拿我們沒辦法。我是這樣想的,我們夜襲鬼子不在於消滅多少敵人,而在於鍛煉隊伍,讓新兵好歹聽個響啊,這樣的偷襲機會可是不多,我想去試試。”
“計劃好,把每個細節都想好,把所有的計劃落實到每個戰士,記住,能打成什麽樣子就打成什麽樣子,千萬別意氣用事,不要貪圖戰利品,這點一定要跟新兵們強調好,為了點戰利品丟了命不值得。到了現場要隨機應變……”
李久是太擔心這些新兵蛋子了,不放出去鍛煉不行,可放出去自己又不放心,於是,寡言少語的李雜碎這就快變成嘮叨上癮的“李婆婆”了。
剛送走小賈,程長工又來了,一個意思,也想晚上出去抓一把。
“你們這還讓不讓我睡覺了?太不夠意思了吧?”李久皺著眉頭看著程長工,“你們二中隊比一中隊成立的晚,隊員訓練還沒有結束吧?參加這樣的戰鬥不行,我前幾天看你們中隊連走隊列還吭哧癟肚的,戰鬥打響了能做到令行禁止嗎?一旦亂套,就會有傷亡,剛成立的隊伍出現傷亡對士氣的打擊是很大的。”
李久不答應二中隊出擊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第一,二中隊成立的晚,成員的素質也不如一中隊,戰鬥力基本上還沒有形成。第二,程長工在指揮戰鬥的水平上比小賈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小賈是屬於那種鬼精鬼精的調皮鬼,程長工是那種憨厚樸實的乖寶寶,在臨機處置能力上就不在一個檔次。這樣的隊伍李久哪裏敢放出去?弄得不好就是流血啊。可是看著程長工那一臉的渴望,李久也不能太打擊二中隊的求戰精神,打擊狠了也不行。他想了想還是給二中隊布置了任務。
“你們二中隊今晚可以跟著一中隊後麵去接應,哪怕是跑跑腿也是個鍛煉,關鍵看你能不能對不對的控製,一旦一中隊那邊出了狀況,你有二件事必須馬上著,第一是立即派人回來報告!記住,這是第一個要做的,第二,你要審時度勢的去支援一中隊,不能看著戰友掉進陷阱不管,明白嗎?”
“明白是明白,那個啥……叫審時度勢啊?”
李久鼻子都快氣歪了,不過想想還是自己的錯,這些剛剛認識了幾個字的農民,跟他們講成語,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別扭嗎?“我懶得跟你解釋,我今天太累了,得睡了,你搞不清楚去問指導員,他不是專門教你們文化的嗎?”
程長工一臉黑線的從李久那裏出來了。可是李久還是沒有辦法繼續睡覺,因為,縣委書記蘇方這個時候進來了。
“李久同誌,恭喜你們打了大勝仗啊!你可真是一鳴驚人啊!”
蘇方的高興是真實的,全都寫在他的臉上,這一次光是打偵緝隊就繳獲了20多把盒子炮,好一點的快慢機自然是七排留下了,可是那些瓦藍瓦藍的太原造卻是全都給了縣委機關,就連蘇方現在腰上別的也是一支嶄新的駁殼槍。
“中國軍人,打鬼子義不容辭,何況我們還是八路軍呢!”李久站起來向蘇方敬禮,不管怎麽說,蘇方是縣委書記,是政委,級別比李久高啊。
“誒!你就別跟我講這個客套了,我沒在軍隊上幹過,算不得你的上級,今後,這軍事上的事情,我不插手!以一個排的兵力幹掉鬼子一個小隊,真是了不起啊,我已經把戰報派人送到分區去了,給你們請功!”蘇方的熱情很有感染力。
“與鬼子周旋這才剛剛開始,鬼子不是傻瓜,對付他們我們還要走很長的路。”李久起身給政委倒水,“一二次的勝仗改變不了什麽,鬼子在璋德縣還有近千人的部隊,我們要想一口吃掉還做不到,隻能在今後的遊擊戰中逐步的削弱他們!我們要麽不打,要打就要取得勝利!政委,您說是不是?”
“說得好!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麽上級把你派到這裏來,你的確是很能打,消滅那麽多鬼子,我們才傷了那麽點人,真是了不起啊!”
“按理說一個都不該犧牲,人的命能跟畜生換嗎?今天哈喇子一班的指揮有問題,主要是思想上的問題,我已經讓哈喇子寫檢查了!”李久悶聲說道。
“啥?就這樣的勝利你還叫他們寫檢查?”蘇方吃驚的說道,“我看士氣可鼓不可泄,哈喇子這個同誌我知道,作戰意誌堅決,勇敢,也能打,是個好同誌。”
“這政委該不會是來給哈喇子說情的吧?”猴精猴精的李久腦袋瓜子想岔了。
“對於你今天的作戰,用四個字形容就是兵不厭詐,加上你來回調度,硬是打出了我們縣大隊的威風,剛才我看到一二中隊的隊長可都是從你這裏出去的,是不是晚上還要搞鬼子一下?需要地方上如何支援,你開口,我立即布置!”
蘇方這翻表態讓李久的腦袋又多轉了一個彎,給哈喇子說情肯定不是了,可這個一點軍事常識都不懂的人都看出了晚上一二中隊的行動,那麽鬼子那邊是傻瓜嗎?尤其還有一個奸滑似鬼的彭淦鑫,李久猛然想起今晚一二中隊的夜襲不妥。他猛然站起身來,衝著外麵喊道,“嘎子!把二班長和銅鑼給我起來,還有小紅旗!”隨即對蘇方感激的說道,“多虧政委前來提醒!要不然今晚要出大問題了。”說完,李久大步的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我,我說了什麽?怎麽這突然就有了行動?”蘇方莫名其妙的撓撓頭。
李久不可以撤銷一二中隊的行動嗎?可以,當然可以,可那樣的結果不會好。第一,影響士氣是必然的,一二中隊可是憋足了勁要打一仗,剛剛布置就取消,這換誰也想不通,說怪話的,鬧情緒的都會有,對一支新建立的部隊是不合適的。第二,鬼子那邊算計好的事情,這邊不配合,那將來如何麻痹對手?要讓對手覺得這邊的指揮智慧並不是很高,要讓鬼子認為還是可控,這才能起到繼續麻痹敵人的作用。李久不想顯得自己多麽高明,可該配合的也還是要配合一下。
很快,李二合、銅鑼、小紅旗,甚至胳膊上紮著繃帶的哈喇子都到了李久的“作戰室”,李久隨便找了個房子,鋪上了早就準備好的趙各莊附近的地圖,這就是作戰室了。反正嘎子是這麽叫的,至於其他人也就跟著叫了。
“今天晚上半夜裏,我們要去做個接應!”李久指著地圖開始布置任務,“現在離出發的時間還有6個小時,大家抓緊時間休息,淩晨3點,我們必須出發,晚上,路上看不大清楚,所以,我們全部采用步行。但是單車要背上,在接近目標的時候,把單車預先放在大水窪附近,也許白天我們就用得上了。”
“連長,一班堅決要求參加戰鬥!”哈喇子還沒等李久宣布解散就站起來說。
“一班!你們一班今天戰鬥減員超過了三個,還剩下八個人,好意思求戰?”
“我,我錯了,我知道我作戰指揮上不冷靜,可我們一班怎麽說也是七排主力吧?這一次我們不打主攻,我們當預備隊行不?隻要打仗別落下我們……”
“你小子還好意思說自己是七排的主力?告訴你,七排都是主力!就是沒有你這打仗不動腦子的主力!薑四娃是多好的一個兵,你要是多動點腦子,他能犧牲嗎?都是那些狗屁的混賬給你灌輸的什麽一將成名萬骨枯的鬼話害的,你聽啥不好去聽這些給自己無能找轍的人說的混賬話?記住了,要想成為一名將軍不是靠站在死人堆上才行的,是要靠腦子!腦子!”
說起薑四娃的犧牲,一開始哈喇子也難過,可他的難過不過是戰場上的那種最平常的生死兩重天的難過,可當李久直接點出他的作戰思想問題時,哈喇子才真的開始難過,他設想了無數個“如果”,結論就是薑四娃死的有點冤,或者說價值不高,薑四娃的犧牲對趙各莊的戰鬥無關輕重,起碼他這個班長就沒有帶好自己的兵,沒有關心他們指導他們如何在戰場上保命,而哈喇子一貫強調勇敢和不怕死,事情想的太簡單了,這也是李久對他恨鐵不成鋼的原因,小賈和程長工都當中隊長了,哈喇子還是班長,連七排長都沒有讓他當,為什麽?李久就是怕哈喇子把手下的士兵全都“勇敢”光了。
哈喇子經過認真的檢討,深刻的認識,加上毫不吝惜的鼻涕眼淚一起來,終於被李久獲準擔任行動的預備隊。哈喇子為嘛這樣下死力要求參加戰鬥?因為一班的那些兵都被他帶成了勇敢無畏的戰士,七排行動,一班不參加,那算是啥?哈喇子要是回去,全班剩下的那些幫著繃帶,貼著膏藥的戰士肯定能把他給鄙視的幾天出不了門,他這班長還咋當?
晚上快九點了,大島的部隊走的人困馬乏,終於趕到了預定的地點宿營紮帳。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因為這裏有一條水渠,可以就近取水。要說這日軍的野戰營帳還是比當時的國軍先進,很快,幾個宿營的營帳就紮好了,搶不來老百姓的東西,鬼子隻能自己吃自己了,埋鍋造飯,設置崗哨……
“大島太君,我在想,土八路能讓我們這麽舒坦的宿營嗎?”大島的腳剛剛放進帆布水桶裏,還沒有舒服一分鍾就被彭淦鑫進來的一通話給添堵了。
“你的什麽意思?難道說土八路還能在半夜裏襲擊我們?他們找死嗎?”
“如果我們有了防備,他們是找死,如果我們不防備,那他們可就是找麻煩。”
“嗯!你說的有道理,好,你去計劃,然後我來安排!”
這還真是兵不厭詐,雙方都在鬥心眼,不能不說彭淦鑫是個優秀的狗頭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