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過關（1）

  在秦嶺的“無人區”遇到點小麻煩，可以說是有驚無險，甚至連“驚”都談不上，可是小隊人的心情卻都很沉重。車廂裏，隻有陳暉和張嵐沒心沒肺的在那裏用英語議論著，他們要是用漢語在背後編排這些士兵的老大，相信七排的戰士肯定能把他們倆給生撕嘍，此時的他們正是有氣沒地撒呢。


  八路軍的士兵，全部都經過政治教育，都知道自己的隊伍是為窮苦人打天下的隊伍。眼前是國共合作，打鬼子，他們見過受苦受難的百姓，可沒見過如此“饑寒交迫”的土匪，他們甚至覺得勝之不武，覺得這個世道太不公平了。他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土匪，是一群在山裏討生活的饑民。是，也許他們過來攔車是真的沒有惡意，可誰麵對大刀和槍口不反抗？何況他們是戰士，那種本能的反應才是最正常的。話又說回來，如果這台車上不是李久他們這樣的戰士，如果僅僅是一個班車或者民間汽車，那個結局又是什麽樣子？五百斤煙土拉出山，要禍害多少人呢？理是這麽個理，可人往往在現實麵前就是轉不過彎來，就好比錢屸誤殺周大牙和狗蛋，李久不還是得幫助遮掩？這個時候還真是“生死有命”啊。


  小紅旗看著那瘦得不像話的土匪老大，一貫沒正行的他臨走時也過去對那人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把自己攢的五塊錢塞進了土匪老大的口袋裏。小紅旗覺得，自己不這樣做，良心過不去，做了，這事就揭過去了。


  打敗這些土匪並沒有讓戰士們感到高興，尤其是石頭奉命去燒那五百斤鴉片的時候，他們的心情沉得像鉛塊，國難當頭，千百萬人流離失所，可這裏的人還在依靠鴉片生存，鬼子是侵略者，必須打出去，必須消滅。可這萬惡的舊社會呢？這些戰士裏，除了胡老悶和銅鑼之外，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鴉片，這麽多的鴉片，帶給他們的震撼可不是一般，尤其是單純的小賈小乙，樸實的像水晶。


  從留壩出發後，爬上了酒典梁和柴關嶺以後，車子基本上就是在向下滑行了，小乙的車技在這裏得到了極大的考驗，李久在旁邊也不斷地提醒他該如何駕駛，如果避開坑窪的路坑和掉落的石塊，看似沒事人一樣，可李久的心裏很是煩悶。


  按照預先的測算，從留壩出來，車子可以一天就趕到寶雞，全程不過200多公裏，雖然山路難走，可是起點早，貪點黑，即便是到晚了，寶雞算是個大城市了，去晚了也不怕。可是在路上經曆了那麽一場，所有的計劃全部泡湯。


  如果是簡單的土匪襲擊，趕走了就算了事，可他們遇到的不是真正的土匪，這中間耽擱的時間就長了。看住那些瘦骨嶙峋的煙民，李久心裏有一股說

  不出的難受，殺了他們吧……犯紀律，留著他們吧，這些人還能有什麽用？他們種鴉片，可能還不缺煙土過癮，可一旦這裏成為墾區，國府大麵積禁止種植鴉片，這些人怎麽辦？還是死路一條。給他們錢無非是求得自己心理安慰而已，在這點上，他還不如小紅旗。小紅旗是給了錢就邁過心裏的那道坎了，可李久邁不過去啊。


  路上沒地方吃飯，早上李久就讓小乙去買了不少玉米餅子，可那些學生卻是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雖然路上遇到了一點驚嚇，似乎忘記了沒吃早飯，可到了中午，他們的肚子總算想起來十幾個小時沒有被“供奉”了。


  小賈心軟，拿了幾個玉米餅子給了這些學生，錦衣玉食的學生第一次吃這種最下層人吃的玉米餅子，還覺得香噴噴的，就連陳暉都一個勁地說好吃。


  “餓你們三天，就是糙米都覺得香。”小紅旗撇撇嘴說道，“你們出門在外，難道就什麽都不預先做個打算嗎？你們這是遇上了我們，要是沒有我們，你們在寧強該怎麽辦？哦，對了，漢中有那麽多地方招人，你們不去漢中，卻跟著我們北上，你們到底是要去哪兒啊？能說說嗎？”


  小紅旗一張口就是童音，可說話的樣子確實個小大人似的，弄的劉琴還以為是個女扮男裝的士兵呢。不過她還是確定了小紅旗不是女的，因為走道和與那些戰士打鬧嬉戲的樣子都不是女孩的表現。


  “這位小兄弟，你才多大啊？說話就老氣橫秋地？古人雲，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隻要是一心想抗日，走到哪兒不是一樣？”劉琴反駁道。


  “哈哈，你這是撞大運，不過你們的運氣不錯，撞到我們了，要是你們撞到其他的國軍……嘿嘿，還真是不好說了。”小紅旗張開小嘴樂了，不過那表情卻是充滿了諷刺和挖苦，不過他說的是實話，這要是碰上了馬鴻逵的那些大兵……


  “你們……你們連長到底是幹什麽的？他怎麽會有那麽多錢啊？五千塊說給了那些人就給了，要是你們的長官追究起來，他怎麽辦啊？”劉琴試探地問道。


  “嗯！”小賈在那邊使勁地用鼻子哼了一聲，小紅旗卻是不在乎地揚起笑臉繼續說道，“我們是幹什麽的，這是軍事秘密，不是你們可以知道的，至於那些錢嘛，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們的長官肯定不會說他，你也看到了，我們連長那就是天神下凡，你知道他打過多少仗嗎？”說到這裏小紅旗似乎在吊學生的胃口，“多少？”“我也不知道，反正比我多，我也就是打了七八九……十場仗吧。”


  “哈哈，小屁孩吹牛！你才多大啊？就打了那麽多仗，難道你從出生開始就打仗？真是笑死

  我了。”張嵐突然在旁邊咯咯地笑了起來，吃了餅子，有力氣了。


  小紅旗還帶要分辨，旁邊的銅鑼一把把小紅旗按到自己的懷裏，論起蒲扇大的巴掌，照著小紅旗那瘦小的屁股蛋子就掄開了。


  “我叫你個小吹牛的！不吹牛你能死啊？你要是敢把連長打的仗說出來，不怕他大皮靴踹你啊？你個傻缺，沒瞧著人家是在套你的話嗎？”


  “哈哈哈……”圍在邊上的小賈和石頭哈喇子全都樂了！


  “總算讓銅鑼逮著機會了，缺德孩子這下可是遭報應了！”哈喇子幸災樂禍。


  小賈卻是嗤之以鼻，“銅鑼，你就等著被他報複吧，現在你占點便宜，可要小心將來拉清單喲！就這小子，從現在起，你吃飯睡覺都得提著小心，你慘了！”


  “姥姥的，不管了，先打過了癮再說！”銅鑼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打的聲音是蓬蓬的，石頭第一個就明白了銅鑼那是假打，聽著聲音不小，可一點實惠沒有，那聲音全是銅鑼捂著手掌震蕩空氣產生的，就好似鼓掌聲音最響的一定是雙掌成窩，擊打著兩掌之間的空氣，隻有“傻麅子”才會張開五指，啪啪的打的手掌血紅。雖然是假打，可擋不住小東西裝的逼真，扯開嗓子大喊“臭銅鑼，混賬銅鑼，小爺跟你沒完，你等著吧……”


  七排的戰士個個猴精猴精的，就是看似憨呆的石頭都能明白的事情，其他人能不明白嗎？銅鑼再不下手，小紅旗還不定吹出“啥子名堂”，那些學生跟他套老鄉關係，這幾天下來，小紅旗已經覺得自己跟他們親近不少。雖然小紅旗的成長經曆與一般人不一樣，可他畢竟也隻是個不到15歲的少年，少年心性，好勝。


  下午3點多鍾，車子開到了鳳縣，這裏的縣城叫雙石鎮，此時，正是新西蘭人路易。艾黎和英國學生喬治。何克在寶雞各縣大辦“工合”運動，這裏也成了一個不算大的建築工地。工合技術學校就設立在鳳縣的雙石鎮。


  這倒是讓李久有些吃驚，他沒有想到，小小的鳳縣居然也這麽熱鬧。可是這個熱鬧讓他們尷尬的找不到住的地方，就連一些重要項目的技術人員也是住的帳篷，根本就找不到空閑下來的旅館。對於能不能找到住的地方，李久並不在意，他的兵，什麽地方沒有睡過？就是露營也算不得什麽。


  這次那些學生起作用了，他們居然摸到了這個縣唯一的一所小學，與看校舍的老頭商議，說好了就住一個晚上。原來，此時的學校還在放寒假，不管多麽需要房子，學校的校舍終歸是不能被占用的，何況，在這個學校的旁邊還有一所工合的技術學校。隻不過技術學校是“夜以繼日”的學習，為各個


  工廠培養出大量的技工，否則，在寶雞的那些新建立的企業就會麵臨有廠無人的尷尬局麵。


  “李連長，我們在這個鎮子上的小學找了一間教室，看房子的老頭答應借給我們住一晚上，你們是不是也願意跟我們過去？”劉琴樂嗬嗬地找到李久。


  “還有這樣的好事？行啊！我估計你們昨天吃完飯也剩不下幾個錢了，行，看在你們給我們找到房子的麵子上，再給你們20元。”李久說完掏出了鈔票。


  “那就謝謝李連長了！”接過鈔票，劉琴紅著臉給李久鞠了一躬。


  劉琴正在為今後幾天的盤纏發愁呢，沒想到李久這就“雪裏送炭”了。二十元，節省點用是可以熬到西安的。錢在自己手上，絕對不能讓那個陳暉和張嵐碰錢了，隻要是被他們拿著，那就好像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窮到吃不上飯了。


  有了住的地方，李久思考的問題就拐彎了。看著那輛外表斑駁的，內裏也出了問題的卡車，李久在琢磨著如何給這台車保養一下，不能弄回去一輛有病的車。


  從臘戎出發，開到鳳縣，這台吉姆西卡車已經在各種山路上跑了五千多公裏，盡管那個年代的汽車都造的傻大黑粗，可是畢竟那個年代的科技水平還非常有限，比如說，現在的汽車，很少人有聽說“大修發動機”的了，一般的發動機都可以跑上個十幾萬公裏不用動發動機內部，可在那個年代，曲軸的軸瓦，都是黃銅的，還有活塞環什麽的，汽車能夠開上五萬公裏不大修就算是“有本事”的。


  眼下，李久就發現這台吉姆西已經開始燒機油了，以他對汽車的了解，肯定是某個氣缸的活塞環出了問題，往氣缸裏竄機油，在留壩的時候他就發現了，當時是找餐館裏要了一小桶菜籽油加了進去，到了這裏，他已經發現這個小小的鳳縣竟然有好幾個汽車修理廠。既然住的問題解決了，那麽就去那些修理廠看看，看看能不能把汽車的問題也解決一下，他要確保這車能夠完好的開到延安。


  找到了修理廠，這個修理廠是屬於西北運輸管理局的，話倒是好說，可是這裏的汽車零件大多都是蘇聯汽車上的，這吉姆西汽車時下並不流行，看上去很威猛，可是在西北卻是沒有幾輛，要找這種車的零件，恐怕得去漢中。


  這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而是這裏根本就沒有。此時，車子還能開，檢查了一下底盤，還都很結實，這讓李久心中大安。既然整不了發動機，那就買了二桶機油，一路上加唄，隻要能動，這個車就不能扔。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關鍵是看長官……嘿嘿，能出多少錢？”那個汽車修理廠的廠長見李久準備放棄了，幹脆拋出了


  自己的釣餌。


  “剛才不是說沒可能的嗎？”李久的目光裏充滿了疑惑。


  “工會組織的車隊裏有這樣的卡車，他們那裏也許會有零件，隻要您錢到位，我去跑跑也不是個啥問題，你這車燒機油估計是缸套或者活塞環出了問題，換了就好了。也用不了多長時間，有個一兩天就成，眼下正是過年後的空閑時間，大批的車隊還沒有上來，我們這些人閑著也是閑著，捎帶手還可以幫你檢查一下其他的地方，隻是，花這樣的錢您回去能報銷嗎？”那個廠長眨巴著小眼睛。


  說國府的腐敗是爛到根了，這是一點沒錯的，一個小小的修理廠廠長都在琢磨這樣的事情，還有幾個官員是清廉的？李久對國府的這些早就清楚，而且膩味透了，要不然他也不會失望的去當“逃兵”。不過現在他倒是蠻喜歡這個廠長的貪婪，隻要能解決問題，他不在乎把身上的那些法幣花出去，反正來得容易。


  “需要多少錢？你說個數。”李久沉聲問道，“我隻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幹得來你幹，幹不來就算了。大不了我去寶雞再找，實在不行用拖車拖回西安。”


  “不會找你多要的，你要是不趕時間，300元足夠，可你要……加多100元！”


  “成交，立即就去辦！我先給你200，剩下的幹完了給！”李久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