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6)
龍宗國在昆明養好傷,到都督府拜見叔爺龍老大。他的隊伍打沒了,跟著走的不過是羅定宗和幾十人而已。一個掛著上校軍銜的光杆司令,如果不趕緊的找關係打點,那就是等著被軍政部給整編吧,所以,龍宗國前來“看望”叔爺。
看到龍宗國,龍老大的眼睛就放光了,“我怎麽把這個小子給忘記了?他不也是李久給救回來的嗎?把他派到特務團去不就行了嗎?憑著生死一起的香火情,李久斷然不會拒絕龍宗國的進入,可給個什麽職位呢?難道讓龍宗國去給李久當參謀長?那是不是也太委屈這小子了?這個事情得琢磨琢磨。”
於是龍老大與龍宗國相談甚歡,關心龍宗國的身體,表彰他為國受傷,還給龍宗國申請了一枚五等“雲麾勳章”,並且留下來陪著自己中午“喝粥”。
這政治人物都有一個本事,那就是嘴上在說話的時候,腦子裏想的是另外的事情,還不能讓別人看出來,等到給對方聊天的時間差不多了,腦子裏想的事情也有了答案。龍老大在官場浸淫數十年,這種雕蟲小技根本不在話下。
“宗國啊,是不是還沒有確定啥地方可以去?到叔爺這裏來打聽消息了?”吃過粥以後,龍老大一邊擦嘴一邊問道,“你原來的部隊肯定是回不去了,本來你們那個師也是臨時湊合起來的,已經被委員長撤編了,由於回來的人都被怒江那邊的暫編旅給收容了,就是還有你的老部下恐怕也是要不出來了。”
“是啊!叔爺,孫子這不是到您這兒討個主意嘛,看看叔爺給孫兒安排個啥地方,我不求還帶多少兵,隻要讓去打鬼子就行,鬼子這都打到我們的家門口了,作為滇人,捍衛家鄉我們龍家是義不容辭啊!”龍宗國說的還是大義凜然的。
“好,很好!你有這個誌向我很滿意!”龍老大對龍宗國的表現很是欣賞,“你是我們龍家的人,我必須得重用你,可你現在已經沒有部隊了,再去同鄉那裏分一杯羹也是不妥,我想,你能不能去我新建的特務團任職?”
“特務團?新建的?讓我去當團長嗎?”龍宗國有些興奮的看著叔爺。
“不不,特務團已經有團長了,而且是你的老熟人,我叫你去那裏擔任督導官如何?軍銜級別不變,待遇不變,你去了就是給我看好這支部隊。我的意思你明白吧?”龍老大意味深長的說著,“這個新建的特務團目前直接隸屬於滇黔綏靖公署,不屬於其他任何部隊統轄,可以說,這是我要打造的一柄利刃,關鍵的時候方能出鞘,這裏的意味你慢慢的去品味,弄得好,將來給你一個師帶。”
去當個督導官?這是個啥位置?龍宗國心裏也開始糾結。可是看
著叔爺那鄭重的臉色和語氣,顯然,這個新建的特務團不簡單。轉念一想,龍宗國決定接受。
“這個特務團的團長是誰啊?您說我們還認識?難道是老部隊裏的同僚?”
“就是救你回來的李先生,目前已經在滇池邊上把隊伍拉起來了,盧覌亭說很有看頭,我還沒有過去視察過……”龍老大正慢吞吞的說著,就見龍宗國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叔爺!好!這個部隊我去,跟著他打仗絕對吃不了虧的!”
“怎麽?你對他很了解嗎?我叫你去是看著他的,可不是讓你去打仗的!”
“李先生的忠誠不用懷疑,我相信,戰爭結束了,他肯定解甲歸田,他不是那種需要在軍隊裏混出身的人,人家本身就是個玉器店老板,能加入咱們滇軍,那是咱們的福氣!我都不知道您老人家是用什麽計策讓他臣服的,這樣的人可是不好說服他加入軍隊的,他對軍隊可是太熟悉了,同時,也是太失望了!”
“什麽?對軍隊太失望?為什麽?他失望什麽?”龍老大的疑心病又犯了。
龍宗國想了想後,就把李久在路上對國軍這次失敗原因的分析大致說了一下,還說出李久脫離軍隊的故事。這些東西有的是從李久的隻言片語中猜測出的,有的是從趙豁子那裏聽來了。龍宗國這段時間在醫院裏養傷,也不是完全不動腦子,整個回國的過程就像放電影似得時不時在腦子裏回放,他是越想越是對李久欽佩,越想對自己當時的小肚雞腸感到慚愧。龍老大這一問起,竟然觸動了龍宗國那一縷激蕩的情愫,壓抑許久的想法像是打開閘門的洪水,滔滔不絕的往外衝……
“你對他如此認可和崇拜,那我放你在那裏還有個屁用?”冷不丁的龍老大變臉了,“把你腦殼裏的那些東西給我丟掉,必須要把這個部隊給我管住!你要管不住,就不要去了,換個人去,我還不信這個邪了,老子花錢還能養虎為患?”
龍宗國停住了嘴,不敢多說了。很明顯,叔爺這個思維還是幾十年前的,現在都到了什麽時候了?還想著那些小肚雞腸的法子?管用嗎?他可以斷定,像李久這樣的人,打完了這場國戰肯定要退役的,你就是高官厚祿也留不住人家,這樣的人如何可能有反心?可他是小輩,也沒法跟老爺子掰扯,幹脆就閉嘴不說了。
見龍宗國不說話了,龍老大還以為自己的話把小家夥給說清醒了,“你去,就是要隨時監督他,必須按照我們滇軍的章程來,不要去搞標新立異,那些嘩眾取寵的事情少幹,我們是要打敵人,不是要做給誰看的……”
不知道龍老大這麽說話虧心不虧心,死乞白咧的求著人家來,現在說人家是
“嘩眾取寵”?唉!龍老大肚子裏的那點墨水還真是不夠用,用詞不當啊!
不管龍宗國心中是如何的腹誹,可最後龍老大還就這樣決定了,而且還讓盧覌亭親自把龍宗國給送了過去。這一路上盧覌亭就直搖頭,他見過民國軍閥中各種五花八門的鬼蜮伎倆,可還沒有見過龍老大這樣的。任命龍宗國為特務團督導官也就罷了,還讓龍宗國帶去了那幾十號跟著龍宗國走的人都過去,美其名曰“基層督導員”,你就是不信任人家,也犯不著這樣“明目張膽”啊!
其實,龍老大這麽幹的意思就是公開的告誡李久,老子對你不信任,你別跟老子玩那個力格隆,你要是好好幹,咱沒話說,你要是但凡有出格的,老子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正所謂統兵之法恩威並施,老子恩已經給了,這威能不立嗎?
盧覌亭之所以搖頭,是因為他認為龍老大這次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龍宗國是李久從緬北救回來的,他帶的那個警衛連也是都是一起被救回來的,要是去了別的部隊,這些人也許會抖抖威風震懾震懾,可去了特務團……那裏可是有幾百一起從死人堆裏爬回來的哥們,雖說未必融洽,可人家能鳥他們才怪。
“歡迎歡迎!真沒想到,來的居然是龍團長!”李久滿麵春風的迎了出來。
“報告團座,新任特務團督導官龍宗國向您報道!”龍宗國可不含糊,軍校生,上下品級這方麵的關係門清,見了李久就立正報告,而且這也是一種表態。
“龍上校,咱們之間就別玩這個了,走走,團部去說話。”李久給龍宗國回禮,然後拉著龍宗國向營房裏走,把個盧覌亭曬在傍邊理都不理,那可是少將!
“喂!喂!!”盧覌亭明顯感覺到自己被忽視了,大聲的喊了起來,“我可是堂堂的少將!你們兩個小上校就這麽無視我?要造反哪,啊?”
“衛兵!把這個人趕出去!他上次答應給我們的裝備到現在還沒影,這樣的人還好意思上門?那個司機!把你們的長官拉走!他不弄來裝備就不要再來!”李久黑著臉對站在身邊的嘎子和盧覌亭的司機喊道,反正都是熟人。
“姓李的!你不能這樣說,為了你那點裝備,老子腿都跑細了,老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還有疲勞哪!到了你這兒水沒有一口喝,還連門都不讓進!你小子太不夠意思了!當心我去龍主席那裏告你!”盧覌亭怒發衝冠的吼道。
“嘿嘿!對了,我就是要借你的口去跟龍老大說一句,信不過我就別要我。就他派過來的這些基層督導員?嘿嘿,不用時間長,三天就全都趴下!不信你三天後來看!不能跟戰士一樣的進入隊伍裏,他
們督導誰去?可要想跟上部隊,你也知道,我這特務團的兵都是個啥樣子,練不出來的我也不給你們送回去了,我的養殖場和菜地還真是需要人,他們來了正好,拿著你們發的軍餉給我們養豬種菜,工資在昆明怕是獨一份了吧?”李久一副憊懶的樣子,“你,夠朋友的馬上把裝備給我送來,我知道是龍老大信不過我才被卡住不給的,他現在已經把龍宗國派來了,該給我了吧?沒有裝備你叫我如何訓練士兵?到時候需要了,你讓我們臨時抱佛腳啊?連這樣最簡單的生意都算不清楚,難怪龍老大當年去四川做生意賠了底掉,告訴他,要想帶好兵,首先得是一個精明的商人!”
李久在這裏還真是狂的可以,完全不把龍老大放在眼裏,還嘲笑龍老大不懂得算賬。可這些話盧覌亭聽在耳朵裏卻理解成了另外的一個意思,“這小子就是想逼著我們開除他,想得美!老子就是不傳話!急死你!看你怎麽辦!”不過,既然督導官和督導隊都進入了,該配置的重武器也就該給人家送來了。
上午把龍宗國給送了進去,下午,盧覌亭就把李久要的迫擊炮和車輛給送了過來。這次可是大刺刺的要李久招待了,那胸脯挺得……李久打算直接把茶杯放上去了。李久也是能伸能屈,立馬換成一副笑臉,好酒好菜的伺候著,而龍宗國更是讓盧覌亭驚愕,人家一來就喜歡上特務團的軍裝了,直接就換了。弄的在吃飯的時候,整個桌子上就他自己穿著國軍那“土不拉幾”的軍服,還少將呢!太難看,太土氣,太沒麵子,太……李久太不是個東西。
可是盧覌亭卻在這個部隊看到了別的部隊沒有的精氣神,他心裏就在琢磨,啥時候把這支部隊拉出去試試,要是真行的話,能不能在滇軍裏普及呢?可是一說起這個團的彈藥消耗來,盧覌亭的眉毛就永遠是擰在一起的,這半個月來,他已經給獨立團送來了20萬發子彈,仗還沒有打,這消耗的是不是也太多了點?
練兵已經快三個月了,步兵的基本體能是都拉出來了,現在已經進入精練階段,精練就是練士兵的基本技能,尤其是射擊,那子彈消耗的是“嘩嘩”的。全團每天消耗的子彈就有上萬發,把個盧覌亭心疼的捶胸頓足咬牙切齒的。
“你們這每天消耗的子彈是不是太多了點?”盧覌亭趁著酒桌上的氣氛還好,就小心翼翼的對李久說道,“咱們滇軍本身就家底薄,你這樣個搞法,人家有意見啊,一仗沒打,你這前後就搭進去20多萬發子彈了,那都是錢哪!”
“嗬嗬,這就心疼了?”李久用不屑的目光看著盧覌亭,“你看,這樣好不好,你算一下上次28師龍宗國那個團在打
仗時一共用了多少子彈,你把那個數給足我就行了,下次打仗的時候我就不找你要了,相當於是提前預支了,這樣該行了吧?別人要問起來,你也有話說,免得戰時你還要費勁巴力的往上送。”
“你這是啥意思?平時玩命打,真打仗的時候你打算溜號?連子彈都不要了?你今天要是不給老子擺清楚,老子從明天起,一顆子彈都沒有了!”盧覌亭說。
李久笑著用手指點著盧覌亭,“難怪你們老是打敗仗!子彈不是你們那樣用的,平時不練準頭,上去了就是放空槍,打出去100萬發子彈也都是白瞎了。我現在練兵用子彈,等到上了戰場,我的部隊子彈一定是消耗最少的,打一顆算一顆,就是沒子彈了,我的兵也能使用敵人的武器繼續戰鬥,要是在那個時候還指望你送子彈上去,我的兵就等死吧!你以為28師最後為什麽潰退?光放槍,打不著對手,不跑就是個死,誰願意死啊?”說到這裏,李久把酒撒在地上,“在戰場上有多少士兵就這樣傻乎乎的沒了,他們要是在平時多練練,五發子彈打死一個敵人,別說打死,打傷一個,也不至於那樣吧?這杯酒敬那些冤死的鬼魂”
被李久這樣一說,盧覌亭還真是無話可說了,滇軍的訓練他知道,就是每天走正步,一個禮拜能打一次靶的那就是主力部隊了。至於說炮兵,想讓他們訓練實彈,可到哪兒去放炮啊,大炮一打十幾裏,怎麽去看落點?怎麽聯係靶場?說起來寒磣,民國時期,全國都找不到一個像樣的訓練場,更別說雲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