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4)
第一次對練結束了,在獨立團專門為召開大型會議蓋的房子裏,各個師長團長都參加了總結會議。會議廳裏掛了一塊大黑板,參謀長佴嘯清拿著一摞裁判單在黑板上是畫了又畫,講了又講,從各個角度解釋了戰鬥過程。最後老盧做總結。
“今天的演練非常好!至少我認為是非常好!安軍長可以說打了半輩子仗了,輸的贏的都打過,可今天這樣的敗仗你是第一次碰到吧?我換個角度講,如果在戰場上,你們碰上了一支這樣的軍隊,你們有多少把握可以扛得住?我不指望你們獲勝,沒有那個可能,這不是單單靠勇氣和勇敢就能做到的事情,用我從李團長那裏聽來的一句時髦話說,這是科學!”老盧站在那裏用目光掃視著下麵,“今天的演習至少有三點是值得參加演習部隊要注意的,第一點,戒驕,不要瞧不起這個剛剛成立不久的小弟弟,他們的作戰思想和思路跟你們是不一樣的。你們要是大意了,那就肯定會吃虧。第二,不要不認真,安軍長的第一陣就輸在不認真上,如果他在前沿陣地布置地雷,如果他準備了炮火支援,第一陣能輸的那樣稀裏嘩啦嗎?事前,所有的條件和假設都給了你們,可是安軍長就沒有放在心上。第三,不要妄想偷雞,這一次我請的是機場的友軍做裁判,下一次我要請綏靖公署的參謀前來做裁判,搞不好我還要親自出來做裁判,總之,我們力求做到公平公正,對,你們議論的不錯,沒有絕對的公平,但是,我們力求公平!”
“就是嘛!我就覺得裁判組不公平,我們炮火準備為啥子他們戰損那麽少?”安恩溥呼的一下子站起來大聲質問,“同樣是炮火覆蓋,為啥子我們傷亡過半他們卻是毫發無傷?是不是他們收買了那些美國人?我不服!”
“你們被炮擊覆蓋的時候,全都站在場地上兒戲,你以為我們設計的那些項目是擺飾?你覆蓋射擊的時候,從發出信號開始,人家獨立團的兵就全部鑽入防炮洞了,你的那些炮火算是白打了,還有,你們衝鋒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配置機槍掩護,你叫人家裁判組如何判定守方戰損?”參謀長佴嘯清直眼看著安恩溥。
“還有個事情我們沒有宣布,說出來實在是太丟人!人家攻打你的山頭時隻用了一個營,而守山頭的時候隻用了一個連!這個樣子你還爭,丟不丟人?”老盧走到安恩溥身邊,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清楚的聲音說著,臉上充滿了鄙視。
“啊?”安恩溥這架勢好像又要被氣昏過去,還好,老盧在旁邊大吼了一聲,“你啊個屁!給老子站好!回去好好的練兵!不要到時候真打也是這樣拉稀擺帶!”
老盧的斷喝讓安恩溥清醒了,
滿臉的羞愧,默默的坐下。
獨立團可謂是“一戰成名”,排在下個禮拜的另外一個團是連夜開會,從師裏到營長,都湊到一起商量應對辦法,可再怎麽商量,也隻能是真打,人家就是擺開架勢按照真的戰鬥跟你打的,在規則上想法子偷雞,根本沒戲。
放下那邊“如火如荼”的對練軍演,再說這邊的小分隊。不能不說吉姆西和吉普車都具有超強的越野能力。天還沒有完全黑,小分隊就出發了,到達奉節的時候才晚上十點多,李久找來了船夫,要求連夜過江,船夫不敢,擔心夜黑看不見,李久用手一指兩岸的航標燈,“遠處看它們,近處有我們汽車的大燈給你照亮,隻要你把我們送過去,10塊大洋!”嘩啦!重賞之下有勇夫啊,那些船家毫不猶豫的就把自己的平板船撐了出來,這些船其實都有動力,隻不過在岸邊的時候還是要靠人力去撐開。噸位都不是很大,不過那是相對於大船說的,能夠渡江的船,就是再小,載重量也要有上百噸,托兩台汽車過去,那還不跟玩一樣?加上這個季節,春汛還沒有下來,江水平緩,不想去的根本原因還是“討價還價”。
那時的長江,尤其是從宜昌往上走的川江,可謂是險灘林立,礁石遍布,主要就是集中在奉節以下的三峽地帶,三峽其實是瞿塘峽、巫峽和西陵峽的總稱,從白帝城開始向下一直到宜昌的南津關,全長有190多公裏。在這段江麵上,就是炸掉了那些著名的礁石暗礁,仍然由於水的落差太大而難於航行。如果問中國最辛苦的纖夫在哪裏?可以肯定的說就是在三峽,在這一段裏,長江上的船舶必須要用人力拖拽才能向上遊航行,沿江的石階上被人為的挖出便於踏腳的坑洞,一條幾十噸的帆船至少需要20多個纖夫拖拽,他們一天下來累的筋疲力盡。
那是不是往下遊走就舒服了?更危險,船如果是在水上漂,那麽舵就會失去作用,因此,船上還必須要配置槳工,當看到礁石的時候,全體船工除了掌舵的外,全部一起劃槳,玩命的撥動水流,躲過那些要命的礁石。
民眾的困苦,李久早就看得麻木了,他所經曆的除了在根據地那三年多以外,幾乎都是灰暗的貧窮,艱難,饑餓和死亡,所以,他這樣的人根本不用去做什麽思想工作,他的心早就認同了組織上的綱領,可要推翻三座大山得一座座的來,眼下就是要推翻帝國主義這座壓在中國人民頭上的大山,就是要抗日。
過到對岸,卡車陷在江邊的泥沙裏,吉普車也不樂觀,似乎根本不敢動,一動也要陷進去。胡柄中拿著手電筒,著急的,滿頭大汗,可他看李久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似乎眼前
這事根本不算個啥事。李久轉身給了船家錢,船家歡天喜地的找地方下錨去了,半夜裏再叫他返回去,打死他也不幹了。
嘎子一擺手,十幾個戰士一叫勁,那台吉普車就被他們給抬了起來,然後一步步的向江邊的硬地走去,跟著,那台吉普車一陣轟鳴就爬上了江堤,接下來,從吉姆西前麵的絞盤車上牽出鋼纜,很快就捆在岸邊的一顆比腰還要粗的樹根上,樹的上邊早就被砍掉了,吉姆西發動了汽車,在絞盤的拉力下一點點的從泥沙裏向江邊靠攏,等到最後,20多個戰士一起上去使勁推,跟著吉姆西扭扭車身也爬上了江堤,隻不過吉姆西弄的滿身汙泥,十分難看。
“休息半小時,嘎子,帶幾個人把車子檢查一下,清洗一下!另外,派人去搜集樹枝,車子要進行偽裝遮擋,一切都不能掉以輕心!”李久看了看手表說道。
那些戰士沒有人說話,都在各自幹各自的,李久說的休息明顯不是指他們,都是坐船過來的,人又不累,休息個啥?是汽車要休息,要檢查,要清洗。
半小時後,小分隊再次出發了,這次沿著蜿蜒的山道,先向恩施方向前進,將在白楊坪轉向建始縣方向,最後的目的地是在宜昌西南隔江相望的石牌要塞。
此時,已經是五月底了,就在李久到達重慶的時候,鄂西會戰正打的“一塌糊塗”,老何他們哪裏有功夫搭理李久他們?能夠給個通行證,安排一個人,這都是看在美國顧問團的麵子上。等到李久第二天到達了白楊坪才感覺到前線的緊張,大批的傷員正在向後轉移,他看到的好像又是當年淞滬作戰的樣子,可又覺得有些不一樣,起碼現在的天空中有中美聯合空軍在作戰。可是李久仍然覺得國軍這個仗打的有些窩囊,如果不是因為有天險,有美國支援,恐怕這一仗又是一次南京保衛戰。根據胡柄中提供的戰報資料上看,此次參戰的部隊多達14個軍,41個師,而鬼子也有6個師團,這樣的仗不打爛才怪。尤其是一開始的潰敗,簡直是丟臉,短短的一個月,丟掉了常德附近的所有縣城,丟掉了宜昌以東以及荊州附近的所有縣城,還讓鬼子直接就逼到了石牌要塞。
“我們必須在30日的拂曉趕到石牌要塞,現在白天鬼子的飛機太多了,我們得晚上走,車輛扔在兩河口,到了那裏我們下車步行!”李久最後做出了決定。
“可是我們車上的彈藥怎麽辦?放在野外也不安全哪!”胡柄中焦急的問道。
“兩河口有江防軍11師的傷兵中轉站,把車輛交給他們代管,你在那裏先給11師打個電話。剩下的路我們要自己想法子了。如果我們繼續向前開,第一,道路情
況不明,我估計鬼子飛機已經將路炸的差不多了,第二,容易引起其他部隊誤會,第三,不利於我們小分隊活動,我們不是救世主,可是我們是中國軍人,多少也要給前線的部隊幫點忙,不添亂是不是?好了,別說,你要是走不動,就留在11師的聯絡處,看好車輛就行了。”李久說完,指示嘎子他們繼續趕路。
時間緊迫,李久也不在乎白天黑夜了,經過十幾個小時,他們終於在29日夜晚趕到了兩河口,隨即,就找到了駐紮在這裏的11師聯絡處。說是聯絡處,其實就是一個向後方轉送傷員的中轉站,靠在道路邊上的破房子裏,再搭上棚子。
到了聯絡處,負責的一個中校倒是很熱情,畢竟李久他們穿的是美式軍裝,搞不清來頭啊,還是先給笑臉。李久也不廢話,請求與他們的師部通電話。中校倒是毫不猶豫的就去呼叫,可惜,電話已經不通了。
“你這裏應該有呼叫師部的電台,立即給你師長發一個電報,就說,中美聯合武器戰場試驗小隊將與明晨到達前沿陣地,雙方的接頭口號是‘石牌抗戰’。”李久的口氣不容對方質疑,點點頭,接過胡炳文在旁邊記錄好的電文,“等一下,”李久又叫住了中校,“我們的車輛暫存在你這裏,你自己看清楚,那是美國政府的財產,是美軍的裝備,請你妥善保管好,要是出了岔子,丟的是中國人的臉!”
從兩河口到石牌要塞至少還有100多公裏,完全靠腿走不是不行,但是,對體力的考驗一定會很大,李久也不在乎花錢了,直接從背著的皮包裏拿出了一百大洋遞給了胡柄中,“會騎馬嗎?好!你去找30匹馬來,如果錢不夠,可以給他們寫借條,這個時候,隻要有了大洋,我想這不難辦到吧?”
胡柄中哪裏不知道這個?這個時候的大洋可是值錢,完全不是法幣能比的了。另外,這附近都是往來的運輸隊,從前線運下來傷員,向前線運送彈藥,給誰運不是運?隻要手續齊全,你讓他給你賽馬都成,問題是得先有。
不一會,胡柄中就帶著一個胡子拉碴的上校軍需官過來了,那個家夥不信胡柄中說的話,這美國顧問團的人還給錢?是不是鬧著玩,回頭再把我向督導處舉報?可他一看到李久就信了,那種氣勢裝不出來,老兵油子的軍需官把大洋退了回來,他心虛,不敢收,怕秋後算賬,正是仗打的啃節上,不想找倒黴。
“兄弟,這是給你手下弟兄們的一點心意,錢不多,是個意思,別嫌少,我這也是軍務在身,又承擔著偌大的幹係,大家都是吃糧當兵的,別看我這一身虎皮,那也是洋人要用我們,去幹啥的你別問,知道多了不行,我這也
是事急從權!上峰允許的,否則,就我?到哪兒找來這麽多大洋?你說是不是?”
李久這典型的兵油子話說的那個大胡子眼淚都快下來了,第一,李久說的是地道的陝西話,那個大漢算是遇到家鄉人了,第二,李久說的在情在理。把個胡子軍官感動壞了,緊緊握住李久的手,轉身對跟來的幾個士兵擺手。
“兄弟,啥也不說了,你們上去保重!隻要活著回來,哥哥我請你吃四川火鍋,另外,上去看到了胡師長代我問個好,說我在後麵等著他呢!”
合著這個胡子也不簡單哪,竟然跟李久挑明了跟胡師長的關係。李久稍微一思忖就明白了。師裏的上校軍需官,師長能不熟悉嗎?能不放在自己人手上?
11師師長胡璉,黃埔四期,年紀又不大,在黃埔係裏是典型的小字輩,說他是小字輩主要還是年紀小,從黃埔畢業到現在,就是這個師長也是剛剛提了不到一年,跟杜聿明那些一期的老大哥比起來,胡璉真是個小弟弟。那說起來戴笠豈不是更小?黃埔六期的,事實上論黃埔資曆,小戴是根本拿不出手的,可是他年紀很大,進入軍校的時候都30多歲了,這小子會鑽營,貼上了老蔣就像狗皮膏藥一樣的不下來了,“一切以領袖的意誌為轉移”的口號喊的山響,老蔣喜歡。
有了李久的銀子開道,30匹上好的乘馬拉了過來,多出的6匹馬是裝彈藥和設備的,說好了,這馬用完了之後就歸還。能不能還?天知道!誰在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