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行軍半月有餘,征南大軍才至邊境。南韞氣候適宜,不似北臨京都那般嚴寒刺骨。雖是冬季,樹木仍蔥鬱如車蓋,入眼處還可見零星的野花。


  晏殊言率領大軍尋了處易守難攻的山崗作為營地,南韞大軍在六十裏開外的曠野上,從上望去,黑壓壓一片,仿若天邊的黑雲。眾將士在外紮營安帳,炊煙嫋嫋,那是次所的火頭兵在備晚膳。


  晏殊言一人獨坐於帳中,凝視著掌心的玉玦。


  今日是臨鈺的壽誕,若是往年,她定會受邀入宮,以本來的身份出現在他麵前,為他祝壽。奈何今年,她身在前線,連份賀禮也不曾備下,更未與之道別。


  臨鈺曾向她許諾,待明年開春,便向陛下請旨,娶她為妃。一入宮門深似海。後宮的紛爭,她又豈會不知?待臨鈺繼承一統,登基為帝之時,必定也坐擁後宮三千粉黛,而她,不過是寂寂宮闈中的一人罷了。其實,她所盼的卻是 “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生活,與子泛舟湖上,把酒臨風,不問世俗間煩憂之事,肆意瀟灑!


  然而,她終究還是應下了。隻是,轉念一想到晏家,她又是一聲長歎:自己若是與臨鈺成親,晏家又將何去何從?她其實不該這般自私,隻念著自己。


  有人端著膳食自帳外進來,晏殊言無須抬頭也知曉,來人是她的心腹,莫語。他一臉正氣,劍眉星目,倒是生了副翩翩公子的模樣。隻是其周身所散發的寒氣令人望而止步。莫語的視線從那玉玦之上飄過,不經意間低垂下頭,神色黯淡。待他抬眼時,那抹黯然早已不見了蹤影:“主子,請用膳。”


  莫語自小便守護在她身邊,作為她的死士,自是知曉她身份的秘密。且他向來忠義,是以,她倒是不曾擔憂莫語會背叛她。晏殊言將那玉玦掛回頸間,抬眸,淡淡道:“先擱著罷。”


  “主子,你與太子……”莫語還未來得及說完,便被晏殊言的眼神製止。他隻得將膳食置於案上,而後悻悻告退。


  晏殊言又何嚐不知,她與臨鈺的親事,定是困難重重。阿爹雖無雄心壯誌,本是心係蒼生,可如今亦是大權在握,算得上是權傾天下。臨豐帝早便心存戒備,定然不會令晏家人入主東宮。臨豐帝真正屬意之人,實是蘇丞相家的嫡女,蘇皖。便是臨鈺執意娶她,她也不過是側妃之位,更是臨豐帝用以牽製晏家的棋子。隻是,若那時她的身份被揭穿,她連當棋子的機會都不曾擁有。晏家,再無後路。


  用完膳不久,各將領便聚於帳中議論軍情。此番南韞的主帥是號稱“南韞戰神”的拓跋錚。論起拓跋錚,晏殊言對他還存了幾分印象。


  多年前,南韞還未曾崛起,隻是一小國罷了。而北臨地大物博,國力自是強盛。當年,南北交戰,南韞戰敗後,為表誠意,便遣來質子。同質子前來的,便是這拓跋錚。她與那質子鮮有交集,倒是與拓跋錚見過幾麵,而後,便有了印象。倒不是因他的傾城之姿,乃是因他心中謀略,非常人所及。她當初極為不解,拓跋錚此等人物,怎會心甘情願地追隨南韞質子這樣的紈絝。隻是日後,當她得知南韞質子登上皇位之時,才恍然大悟,他的心計,才真真是無人能及。那是她此生唯一一次看錯人。且他登基之後,僅用三年時間,便使得南韞變得如此強大,隱隱有趕超北臨之勢。是以,這二人的城府與計謀,倒真是不容小覷。


  首次出征,便遇上此等強敵,倒不知是福是禍。這場戰爭,著實有些難辨輸贏。南韞有拓跋錚這戰神,戰術出神入化。而北臨,不遑多讓,有身經百戰的晏家軍,實力自然亦不容小覷。晏殊言所想,確是如此。這場戰爭持續月餘,雙方都有折耗,倒真未瞧出哪方獲勝的希望大些。


  晏殊言在這月中雖未受重傷,但亦是輕傷不斷。好在身便有個知心的莫語,這身份之事才未能泄露,被旁人知曉。


  與此同時,一封戰報自戰場快馬加鞭送至南韞帝宮。金鑾殿上的帝王看著戰報,臉色霎時便陰沉了下來。近侍大著膽子斜睨了一眼那戰報中所寫,便暗自不解。這北臨的晏殊年雖盛名在外,卻不及其父,與拓跋將軍相比,也實是不足為患。陛下的臉色怎會這般不好。更令他不解的是,陛下讀罷此信後,匆匆將朝中之事打點完畢,便連夜離開帝京。這倒真是難為了他,須得易容成陛下的模樣,瞞過百官,還得與後宮周旋。


  北臨駐營之地,有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僻靜的一隅低語。


  “那晏殊年身旁跟了個大冰塊,膳食之事未曾假借他人之手,便是受傷,也不曾召軍醫前去瞧傷,著實無從下手。”一人低聲抱怨。


  “莫非,他早已識破我等的計劃?”


  “並非如此,許是他曆來謹慎。若是他將我等識破,那冰塊怕是早便對我二人下手,又豈會按兵不動,任由我們這般行事?”


  “既是如此,接下來可有何計劃?若是無法完成任務,我便不能活著回去。且家中老小俱在大人手中,生死未卜。”一人聲音中有明顯的焦灼。


  “切勿心急,壞了大計。南北戰事久久不結束,我們便有的是機會。再等等,他總會有疏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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