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隨著一聲嚶嚀,晏殊言收回了思緒,低頭看著韞彧之。
韞彧之的手指先是動了動,繼而,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神色之間還有一絲迷蒙。半晌,韞彧之頗為費力地撐起身子,坐了起來,半倚著石壁,連聲音也虛弱了幾分:“好久,不見。”
晏殊言見狀,當即便斂了情緒,冷聲道:“的確是好久不見。隻是,我竟未曾想到,與你再見竟是這般境況。”
韞彧之未曾回答,隻是嘴角的笑,有些苦澀。
“你已知曉此事了嗎?”晏殊言開口詢問,聲音淡然。她望著他,臉上並未有絲毫情緒,仿若死水,不起漣漪。
“何事?”韞彧之才醒來不久,雙眼迷茫地望著晏殊言,不知她所謂何事。
“我的身份。”她言簡意賅道。韞彧之既已為她清理了傷口,自然會有極大可能發現她女子的身份,若是此事被泄露,對她,對晏家,皆是滅頂之災。若是有必要,她亦是會選擇殺了韞彧之,以絕後患。
韞彧之“嗯”了一聲。晏殊言聞之,眸光頓時冷冽了幾分,一臉防備。韞彧之望著她,好似未曾瞧見她那冷冽的麵容一般,繼而道:“很早的時候,早到我們初遇的那日,我便知曉你女子的身份。”
晏殊言聞之,心中更為驚訝。她一直以為,除卻臨鈺,再無外人知曉她的真正身份。誰料,韞彧之竟在初遇時,便知曉了她的身份。她望著他,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是如何得知,我不是晏殊年?”
韞彧之見她問及此事,便出聲答道:“晏殊年雖亦是良善之人,但萬萬不會說出‘眾生平等’這一番話。那時,我便起了疑心。後來,你走近我身旁說那番話時,我便確定你的身份。因為,你們的氣息,不一樣。”
“你既知曉我的身份,為何不將此事上報臨豐帝,以獲得他的信任?此舉會使你在北臨的日子舒坦許多。”
韞彧之笑笑,道:“我為何要將此事告知他?他的那些招數,也不過如此,畢竟他不能傷及我的性命。與我在南韞所遭受的,確是小巫見大巫了。”
晏殊言聽他此話,便想起了他體中的寒毒,他當時那般年幼,宮中便有人對他下毒,欲謀其性命。南韞帝放任不管,個中心思,已是昭然若揭。思及此,晏殊言便生出一絲憐憫。同是帝王之家,臨鈺卻能得臨豐帝寵愛,而他,卻是南韞帝欲丟棄的兒子。
韞彧之沉思了半晌,而後望著她,開口道:“你隨我回南韞,可好?”
晏殊言的表情漸漸冷凝,道:“你這是何意?”
“你隨我回南韞,我便下令退兵。我向你承諾,隻要北臨不主動出兵攻打南韞,此生,我便不會再向北臨發動戰爭。”韞彧之神情切切,確是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
“我同你回南韞,是以何身份?”晏殊言如是問道,“俘虜,階下囚,亦或是叛國者?”
“我此生唯一的妻。”韞彧之道。
晏殊言聞言,冷笑道:“你的妻,南韞的皇後,此時應在南韞皇宮吧。”
“你明知曉,在這世上,很多事,身不由己。”韞彧之如是說道,聲音中卻遍布滄桑之感,“北臨皇室、臨鈺,根本不值得你去守護。你相信嗎,最後受傷的,隻會是你,隻會是晏家?”韞彧之開口道,言語間,俱是疼惜。
“我守護的,隻是晏家,僅此而已。”
“你守護的是晏家,可是,晏家守護的,卻是北臨的百姓。而北臨皇室,守護的,卻隻是皇室之威罷了。”而我,隻想守護一個人。
“莫非你倒還真以為,這場戰爭,我北臨必輸無疑?若是如此,屆時戰場上自見分曉。”晏殊言的聲音,又冷冽幾分,“南韞新帝如今自是今時不同往日,豈是我等人可高攀的?昨夜你救我一命,我這便還了你的恩情。這般,我們便兩不相欠。”說罷,她自衣擺處撕下一截布料,拿起一塊木柴燃盡而成的木炭便在布料上寫了起來。半晌,她將這截布料遞給韞彧之,而後便站起身,整理好衣衫,將淩亂的發束好,便朝洞口大步走去。
布料上麵是寒毒的解毒藥方,其中的藥引大都是些尋常之物。
“你隻須記得,隻要你願意,南韞皇宮隨時恭候你的大駕。”韞彧之在她身後道。聲音虛弱,卻充滿了堅定,令人情不自禁地感到安定。
“如若我有朝一日,邁進南韞帝宮,定是北臨大捷,南韞京都淪陷之日。”晏殊言冷冷道。
“晏家守護的北臨,終究會拋棄晏家,如若你不信,便拭目以待。”韞彧之不鹹不淡地開口,卻令她驚惶不已。
她未再開口,隻是信步繼續朝外走去。可是她心中明了,她麵上看似平靜,卻是落荒而逃。
韞彧之望著那翠色的藤蔓將她離去的身影掩去,一聲輕歎,飄散在山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