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晏殊言在一片檀香中醒來。她警覺地坐起身來,還未來得及探清所處的境地,便有人出聲道:“醒了?”
晏殊言望向那說話之人,果然是韞彧之。他今日穿了一身翡色衣衫,以青色發帶束發,此番打扮,倒是減了一絲王者之氣,添了幾分書生的儒雅氣息。他看著她,勾起一絲淺笑,這笑如三月春風般和煦,竟讓人心神恍惚。
晏殊言收回視線,冷冷地打量著四周,卻發現自己與韞彧之此刻是在馬車中。馬車的空間極大,與尋常馬車相比,大了三倍有餘,且整架馬車竟是以上等紫檀木製成,這檀香味自然是極好聞的。她想,或許這馬車所到之處,皆是一路芬芳。車壁之上鑲嵌了好些世間難尋的珍寶,車幔以素色雲錦製成,圖案精巧絕倫,一瞧便知不是凡品。馬車行駛雖快,卻尚且平穩,令她倒沒有不適之感。
“你將我抓來,究竟是意欲何為?若是欲以此威脅北臨退兵,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罷。”晏殊言望著他,冷聲問道。
“你昏睡了兩日,怕是有些餓了。案上有些糕點,皆是你以前喜歡的。”韞彧之放下手中的書,凝視著她,溫聲道。
晏殊言看著那案上的糕點,倒也算得上是她素來愛吃的:芙蓉糕。心下一想,便知是韞彧之曾派暗影前去調查過她,是以,她的喜好,他是知曉的。“誰說我喜歡吃這些?”她有些忿然,故而有些心口不一地說道。
“你以前不是最愛吃這些嗎?”韞彧之還記得,北臨的禦膳房所做的芙蓉糕確是極品,晏殊言每每離宮時,臨鈺都會吩咐禦膳房的宮人端些芙蓉糕去,讓她帶回家。
晏殊言有些好笑。真正愛吃芙蓉糕的並不是她,而是阿年。隻是阿年在她的深閨靜養後,鮮有機會吃上芙蓉糕,便心心念念。是以,她才借口自己愛吃芙蓉糕,太子便日日為她備好糕點帶出宮去。
晏殊言望著案上的芙蓉糕,好久也不曾說話,一動不動,兩人一時無言。半晌,她這才直起身,將手伸向這芙蓉糕。隻是須臾之間,一把匕首便從她袖中滑至手心,她的手當即便轉換了方向。她手執匕首朝韞彧之刺去,刹那間便要刺中他的要害。
韞彧之本來是在看書,似是未曾察覺一般,卻在電光火石的刹那,一把將她的手腕抓住。馬車雖大,卻不足以令她有機會施展拳腳。她欲收回手,半晌卻不曾掙脫韞彧之的束縛。
“若是知曉你今日會再次對我刀劍相向,當日,我便不該將這匕首還與你。”韞彧之淺笑著說道,一副脾氣極好的模樣。說罷,將她握在手中的匕首抽去,放在馬車的暗格中,便鬆開對她的鉗製。
晏殊言有些氣悶地坐回原處。將才她等待半晌,便是在集聚氣力,隻為這出其不意的一擊,意欲以韞彧之為人質,逃離此處。卻不曾想,他雖一直盯著書看,未曾抬頭,卻也一直在暗中觀察著她的動靜。她一擊不中,耗費了氣力,又加深了他對她的防備,如今也隻得靜靜等待時機了。
晏殊言掀開車窗,望著窗外,外麵是一片曠野。南韞氣候極佳,雖還未開春,曠野上已是一片嫩色。“現在是在何處?”她貌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再南行一日,便至若城。這一路上既無茶肆,亦無客棧,若是你不吃這些,便隻能餓著肚子到若城了。”若城,便是南韞最北的一座城池。
晏殊言聽罷,在心中暗自琢磨她此時大概的位置。馬車自南韞軍營南行兩日,現下,她若是回北臨,便是快馬加鞭,亦需要一日才能趕回邊境。隻是這一路上皆是曠野,既無她可避身之處,且無良駒,若是徒步走回去,怕是得累死在途中。
她思索片刻,便決定從東垣借道回北臨。若城離東垣極近,若是去東垣,屆時隻需要翻越龍蒼山便可。自己若是要伺機離開,定是要補充體力。思及此,她便自顧自拿起一塊芙蓉糕。
“這芙蓉糕的味道如何?你可滿意?”韞彧之見她嚐了一口芙蓉酥,開口問道。
“差強人意。”晏殊言淡淡道,隻是她手上的動作不停,又拿起一塊細細品嚐。
韞彧之放下手中的書,執起案上的白玉茶壺,斟了一盞茶遞給她:“這糕點雖美味,卻亦易噎住,先喝口水罷,潤潤喉。”晏殊言望著韞彧之,一時之間失了神。
北有晏殊年,南有韞彧之,東有洛千城,乃世人所津津樂道,並稱為“無雙三子”。其中,韞彧之身居首位。
莫聆對此結果甚為不滿,覺得自家小姐才能位居首位。且自家小姐雖是女兒身,謀略、才貌,樣樣不輸於男子,更顯難能可貴。是以,道是這世人因畏於韞彧之這九五之尊,才令他成為“三公子”之首。
晏殊言心想,若是莫聆當真見到韞彧之,定會將此前說過的話收回。她忽然想到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韞彧之確是能擔此美譽。饒是她素來文采斐然,亦是無法以語言來描述他的美。那雙眸中盛滿星光,又似水光瀲灩。她想,若是不慎跌入那雙眸中的溫情,此後餘生,怕是深陷於那無盡的深色,再也難以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