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棲梧宮的宮人們聽聞殿內的動靜,還未曾緩過神來,抬眼便瞧見韞彧之一臉黑沉地推門而出,眾宮人急忙俯身,道:“陛下!”
“相九,備輦,回長生殿!”韞彧之麵色冷凝地吩咐道。
禦輦早便在一旁候著,聞言,相九急忙讓那抬輦的宮人疾步走了過來。韞彧之走上禦輦,相九見狀,忙道:“陛下起駕!”
“恭送陛下!”棲梧宮的一眾宮人當即便鬆了一口氣,恭敬地說道。
誰料,那禦輦將將才出棲梧宮的宮門便停了下來,相九走近禦輦,聽完韞彧之的吩咐,便又匆匆地折身走回來,對子瓏說道:“子瓏姑姑,雖說你現下身子有傷,但如今也隻能勞煩你了。畢竟這貴妃娘娘最聽你的話了!陛下說,姑姑你千萬別忘了吩咐太醫院的藥僮再為貴妃娘娘煎一碗藥送過來。”
“子瓏遵命。”子瓏福身答道。聽聞子瓏的回答,相九這才步履匆匆地趕回禦輦前複命。片刻後,韞彧之這才放心地離開棲梧宮,回長生殿去。
子瓏見禦輦遠去,這才走進殿內,便瞧見晏殊言坐在床角,將自己裹在錦被之中,連一根發絲也不曾露在外麵。雖說今日不似前幾日那般驕陽似火,卻也是悶熱無比,晏殊言將自己捂在錦被中,若是屆時捂出了什麽問題,屆時,陛下定然又是傷心不已。是以,子瓏頗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行至榻前,輕言細語地對晏殊言說道:“娘娘,你將錦被鬆開。”說罷,她便伸手去扯晏殊言身上的錦被。隻是這錦被,卻紋絲不動,仿若長在晏殊言身上一般。
“娘娘——”子瓏有些焦灼地開口喚道,晏殊言卻依舊一聲不吭地坐在原處。情急之下,她便用盡全身氣力去拉扯錦被,卻因用力過猛,而摔倒在地上,不小心磕著背上的傷口,當即便不由自主地痛呼出聲。
晏殊言聽聞子瓏的痛呼,當即便鬆開錦被,露出毛茸茸的腦袋,繼而,錦被下移,露出一雙泛著水光的眸子。晏殊言在錦被中細細打量著子瓏的狀況,見她好半晌也不曾起身,便一把掀開錦被,翻身下床,行至她身邊,一臉愧色地開口說道:“子瓏姑姑,你怎麽樣了?”說罷,便伸手來扶她。子瓏借力,這才從地上站起身。
“子瓏姑姑,我,我不是有意如此。”晏殊言扭著袖口,開口解釋道。
子瓏見狀,笑笑,忙說道:“奴婢自是知曉,娘娘這般良善之人,豈會故意傷害奴婢呢?娘娘,陛下今日因朝事而有些心煩氣躁,是以,性子的確是有些急了。但陛下是真心待娘娘好,娘娘你不願喝藥,又將藥膳打翻,陛下心中焦急,是以,便將話說得重了些。”
“子瓏姑姑,我不是故意將那藥碗打翻,是因為將才我接碗時,手裏突然沒了氣力,拿不穩碗,這才將藥碗打翻在地。你瞧,我的手現在都還有些奇怪。”晏殊言聽子瓏這般說,有些委屈地向她解釋道,說罷,便將有些顫抖地手舉著給子瓏瞧。
子瓏見狀,當即便將晏殊言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言語之間俱是焦慮:“娘娘,除了這手,你可還有何不適的地方?”
“沒了。”晏殊言死死握住手,顫顫地答道,神色之間滿是痛苦。
“娘娘莫怕,許是將才你睡得久了,壓著經脈,這才會有此症狀。娘娘你先休息,奴婢這便去遣人喚太醫來為你施針,用不著多久便會無恙。”子瓏說罷,正欲出殿為晏殊言尋太醫來,便被晏殊言出聲打斷道:“但,但是,我現下就很難受,等那老太醫磨磨蹭蹭地趕來棲梧宮時,我怕是都快痛死了!”晏殊言有氣無力地說道。
子瓏聞言,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有些焦灼地說道:“娘娘,若是不喚太醫來,便沒有更好的法子了。雖說拓跋大人腿腳快,但若是派人去喚他來,還須得出宮一趟,所花費的時間更多。”
“子瓏姑姑,你去將拓跋留在這裏的金針拿給我,我自己施針。”晏殊言思索片刻,對子瓏說道。
“娘娘,使不得,使不得!拓跋大人與太醫能為你施針,那是因為他們懂醫術。娘娘你對醫術一竅不通,又怎能為自己施針呢?若是你施針時出了什麽狀況,屆時陛下定會砍了奴婢的腦袋。娘娘,小德子腿腳快,奴婢便吩咐他去為你喚個年輕的太醫來。如此一來,便不會耗費太多的時間。”子瓏正欲出殿遣人去喚太醫來,轉眼便瞧見晏殊言已朝著裝金針的地方走了過去,繼而將那金針包拿了出來,攤在書案上。
“娘娘,你,你——”子瓏見狀,當即便嚇得臉色蒼白,語無倫次。她這主子,果真是隨心所欲慣了,想到什麽便做什麽,根本不計後果如何。她在原地躊躇不已,生怕自己上前阻止時,嚇著了主子。若是主子因她而紮錯了穴位,屆時,自己便成了罪魁禍首。若是不阻止主子,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子瓏還在糾結時,晏殊言已撚起一根細長的金針,仔細地打量著手腕上的各個穴位。繼而,她便將金針旋轉著紮入穴位一分有餘。子瓏望著晏殊言將金針紮入肉中的那一刻,心都幾乎快提到了嗓子眼兒,差點一口氣不曾緩過來,暈了過去。她見晏殊言不曾有何異樣,臉色也緩和了些,手也不再顫抖,她這才仿若劫後餘生一般,雙腿發軟地走至晏殊言身邊,顫顫地問道:“娘娘,你現下感覺如何?”
晏殊言旋出銀針,扭扭手腕,亦是有些驚異,答道:“好多了!”
子瓏一臉驚愕之色,道:“娘娘,難不成你還會醫術?”之前,在禦花園時,娘娘這般單薄的身子,竟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掐著皇後的脖子將她舉起來,她當時便在心中猜測,娘娘她究竟是何來曆。如今,娘娘她竟然能為自己施針,更是令她驚訝無比。
晏殊言聽她這般說,先是驚訝萬分,繼而又分外高興,對她說道:“子瓏姑姑,這便是傳說中的醫術嗎?我隻是依照腦中的記憶,下意識地這般做而已。看來,晏晏我以前一定是位極其厲害的人呢!”
“娘娘你與那些尋常的千金小姐不同,既會武,又懂醫術,入宮之前定是一位奇女子。倒也難怪陛下會如此寵愛娘娘。隻是可惜了,娘娘你失去了記憶。否則,皇後娘娘、雲嬪與良妃又豈敢如此欺負娘娘?”子瓏有些遺憾,亦有些心疼地對她說道。
“子瓏姑姑,你當真不知曉我入宮前的生活嗎?”晏殊言問道。失去了記憶,她便覺得,自己的人生仿若白紙一般蒼白。她總覺得,自己的心裏空落落的,好似有很珍貴的東西被她遺忘了一般。
子瓏聞言,亦是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道:“娘娘,奴婢對你的過往一無所知。奴婢隻知曉娘娘你是四個月前入的宮,當時還是咱們陛下親自將你接入宮的。娘娘你自入宮起便一直處於昏睡狀態,奴婢何嚐有機會與你交談?娘娘的來曆,這後宮之中怕是無人知曉,也便隻有陛下他再清楚不過了。若娘娘委實好奇得緊,便去問陛下罷。隻是,既然陛下他不曾與你說起你的來曆,那便是不願與你提及此事!不過,奴婢猜想,娘娘入宮前定是一位快意恩仇的俠女,騎著白馬,背著長劍,在殘陽如血的黃昏,馳騁在廣袤無垠的曠野。”
腦中突然閃現過一幅場景。漫天飛雪,紛紛揚揚,整個世界銀裝素裹。與她有著相同容顏的少年,一襲銀色戎裝,騎著高頭大馬,在雪地上疾馳。身後不遠處的府邸前,站著許多送行的人。人影綽綽,瞧不真切,但見那府邸的牌匾上刻有兩個鎏金大字:晏府。
“娘娘,你怎麽了?”子瓏見晏殊言不知想何事想得入神,便伸手輕輕推了推她,一臉擔憂地開口問道,“是不是哪裏又不舒服了?”
“不是,我隻是好像看見了一些人。”好半晌,晏殊言才有些失神地答道。
“可是娘娘曾經認識的人?”
“我亦不知,我隻是覺得,那些人對我而言,好像很重要,很重要。”晏殊言答道,麵容之間竟帶有一絲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