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湮滅
該去如何描述這座被戰火和呼喊聲包圍著的城市呢,畢竟在紛亂的一夜還沒有來臨之前,這座城市是玄氣大陸上最為壯觀的城池之一,上百萬的人口,以及關乎整個北方命運的勢力都安居在這裏。
而現在,他們都像是浩蕩洪流中的一葉扁舟。
進行了整整一夜的轟炸使得城市在翻來覆去的震蕩,居住在城中各個角落中的平民都被天空部隊巨大的呼嘯聲,以及地麵士兵的慘叫聲驚醒。
人們紛紛從窗戶中張處頭來,惺忪睡眼在看到火光彌漫和硝煙四起後,立馬就全身冰冷,身體發抖。
肆虐的戰爭野獸將屬於血都的寧靜撕扯的粉碎,大量屍體在火焰中得不到妥善處理,進而進行了瘋狂燃燒,空氣中的血腥味以及焦臭味大規模流竄,衝天而起的黑煙就像是神話中的撐天石柱,很快就將整個城市變成了可怕的死亡國度。
天空中,無邊無盡的烏雲也因為近乎極晝般的火焰而轉換了顏色,令人絕望的血色宛若一道紅色披風,將所有建築和人類都籠罩其中,壓抑氣氛配合著長久沒有停止的爆鳴聲,都快要讓人窒息過去。
瘋狂的摧殘在這一刻不僅僅屬於偉大繁華的建築,還屬於生活在這裏的每一個人。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數十萬守衛軍隊在一夜之間灰飛煙滅是很難想象的事情,而且還是駐守血都的精銳軍隊覆滅,這放在曆史上,也是絕無僅有的經典戰例。
在六百架天空部隊所組成的不對稱閃電攻勢下,當地麵部隊的統帥指揮係統被摧毀後,整座城市防禦體係潰敗速度之快簡直令人發指,從開始再到結束,所花費的時間也不過兩三個時辰。
而曆來都被視作反製天空部隊的最好武器高射弩,也表現出了在沒有有效情報支援的情況下,極其缺乏靈敏和反擊速度,就好像空有一番力量,卻始終無法進行反擊。
當然排除這些在戰爭中起到主導性因素的問題,血霸自己在戰略上的心灰意冷也導致了此次守城部隊的迅速失敗。
作為掌管權利三十年,並且在年輕時還是血宗右軍統帥的血霸應該十分明白,當投毒事件敗露後,血達定然是會率領軍隊發動瘋狂進攻。
這個時候,仍是血宗宗主的血霸應當隻會守城部隊提前做好準備,可是在這一天內,他選擇靜默無聲,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勝利到來的快速和顯赫戰果讓身為指揮官的血達隱隱有些驚慌錯亂,他強忍著內心喜悅,聆聽著天空聯隊將軍們的戰況匯報,突然發覺在強大的空對地攻勢麵前,無論地麵軍隊有多麽強悍,多麽攻勢猛烈,在天空的主宰者們看來,都和待宰魚肉一樣沒有任何的區別。
在血宮上空盤旋許久時間的天空部隊開始緩慢降落了,所降落的地點,正好是血霸宏大寢宮的前方。
這一切都來自於血達的指示,他想要在今夜,就將所有的事情完結。
年輕皇子帶著上百名手下從巨大白雲鳥獸上飄飛而下,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極為得意的表情,如同他們都將自己視作了新時代的開啟者。
血達在進入地麵的那一刻,沒有選擇急促的向前行進,反而是頗為深情的遙望著此刻所身處的龐大宮殿。
經過一夜的戰火摧殘,這座宮殿已不如同往日那般宏偉,許多高聳入雲的建築都已然轟然倒塌,大量石質雕塑也變化成了流落在地麵上的碎石,甚至空氣中還流竄著許多令人作嘔的焦臭血腥味。
但血達還是從中感受到屬於權利的迷醉,就好像在這一刻,他已然成為了和魔族魔君,咒族咒王等當世強者平起平坐的大人物。
前所未有的輝煌讓血達忘記了理智和鎮定,陰冷麵容時而扭曲興奮,時而又變化出了萬分傷感,血紅眼眸中也包含淚水,整個人都在這種反複分裂中難以自拔。
跟隨在周圍的屬下們原本都沉浸在巨大歡喜中,可是在看到血達的這幅模樣後,心頭都不免抹上了一層後怕,張望著的眼神也極具忌憚,就像在看著一頭發瘋魔鬼。
“殿下殿下,血宮中的士兵已經悉數被解決掉了,負責守衛陛下寢宮的精銳部隊也在早先時候投靠了我們,現在他老人家,就在你眼前的這座宮殿。”陰柔戰士看著周圍人的心有餘悸,在看看血達極度癲狂的模樣,隨即是湊上前去,輕聲做出了匯報。
“我知道。”血達幾乎是在一刹那就將麵容上的表情悉數收斂,他側過眼眸,陰險狡黠的瞄瞄急不可待的手下們,最終嘴角浮現出幾縷冷笑,腳步急促的登上漫長石階。
雖然外麵的世界已經水深火熱,難以言狀,可寢宮中的氣氛卻依舊安靜如初,仿佛一切如舊。
沁人心脾的香味在偌大宮殿中進行著助眠作用,高聳大理石柱周圍的輕紗帷幔,也隨著微風輕柔搖擺,整個環境都顯示出了一種極具欺騙性的幽靜。
位於宮殿最深處的床榻上,和往常一樣,還是躺著風燭殘年的血霸,雖然還有著幾縷微弱呼吸延續生命,可是皮膚上的青色屍斑已經將整個人變成了極為可怕的模樣,那雙冰冷手掌也低垂在床榻之外,搖搖欲墜的感覺就像快要斷裂。
人生的痛苦都在此時集中在了血霸身上,孤獨,疾病以及最為嚴重的哀莫大於心死,都在如同催命判官似的,將他拉入陰曹地府。
不過好在這時候,血霸是緊閉眼眸進行著淺淺酣睡的,這或許會讓他對於現實的感覺變得溫和,同時也能夠在睡夢中,承接著上一次的夢境,再度回到金色大殿上。
還記自己在說出“父皇,兒臣希望能夠成為血宗宗主”這句話時,滿朝文武百官以及高高在上的父皇,正形色各異的看著自己。
不遠處坐在尊貴位置上的血仇天正輕輕的飲著一杯名酒,腦海中不斷的回味著皇兄所說的,那句略有些大逆不道的話語。
彼時的血仇天還不是如今北冥雪地上的血仇天,那時候的他,是血族中前景比血霸都還要光明的皇子,盡管多年以來都未曾統率大軍征討前線,但近年來,血宗上上下下的軍政大策都是由他主持謀劃的。
南部戰場上,主動放低身段所進行的堅壁清野政策讓天地無極門極為難辦棘手,同人族各大帝國的友好建交也讓新生的血宗歌舞升平,血仇天沒有用刀槍劍戟拚殺出屬於自己的功勞,而是用著一種比戰爭更加的凶險,也更加溫和的權謀,獲得滿朝文武大員的信任。
那時候,所有人都相信血宗的未來是光明的,因為文有血仇天,武有血霸的配置,足以讓血旗在北方永遠的飄搖,就連當時的血岩,也似乎極為期盼這樣的事情,所以他才放心大膽的將血宗軍隊交給血霸,而將輔政監國的重任交給了血仇天。
但就是在這個歌舞升平,鶯飛燕舞的夜晚,血霸卻不在滿足於十年如一日的戎馬生涯了,他希望獲得著帝冠,登基為皇的時刻。
“你可知道你這樣說,會給我留下不孝的印象。”血岩在呆愣許久時間的後,恢複了過往平靜,他將金樽中的酒水飲的幹淨,隨後表情微笑,語氣平淡道。
“十年烽火,難道還不足已說明我對您的孝心嗎。”相比起父親的溫和,血霸的語氣要顯得更加的強烈和凶猛,就像是一隻下山猛虎,絲毫不給人喘息餘地。
血霸用力將血岩親自賞賜給他的蟒紋袍子脫了下來,其中內襯衣物也被他輕而易舉的撕碎,所展現出的,是一條條觸目驚心的傷疤,甚至在最為薄弱的心髒部位,都有著一道至今還沒有痊愈的傷口:“我相信在座的除過父皇,沒有誰比我更加能感受戰爭的殘忍,血宗的未來,需要交給一個強有力的人身上。”
百官們紛紛耷拉眼光,不在說話,就算內心中極想要表示出異議,可當看到血霸那遍及一身的傷痕時,任何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這些傷疤實在是太具說服力了。
“將衣服穿起來吧,在百官文武麵前袒胸露乳,成何體統。”開明的血岩微笑點頭,輕描淡寫的說著,他將目光偏移幾分,看向了依舊飲酒的血仇天,眉眼中有著濃重好奇:“你兄長今日如此輕佻狷狂,你卻還在這裏喝酒沉默,難道不想說些什麽嗎。”
“皇兄多年在外征戰,血宗建宗以來的不朽之功業當屬皇兄,如今兄長希望繼承宗主,成就大統,這個我可以理解的。”血仇天起身挺直腰板,向著血霸輕聲言說幾句,然後麵若春風般的看向了血岩道:“但正所謂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守成之君還是應當選擇一個心性較為溫和的人,這樣才可同百官臣子互相配合,才可以同四方勢力長袖善舞。”
不得不說,血岩的這兩位兒子雖然有著巨大的天差地別,不過在爭奪皇位這件事情上,卻是表現出了統一的想法,那就是毫不客氣的表明,自己才是血宗宗主最好人選。
金色大殿上的宴會氣氛在這時候降落到冰點,以至於空氣中的冷冽意味更加強烈,血岩下意識的將龍袍裹裹,整個人都躺在了巨大金色王座上,半咪著的眼神,看起來有著數不清的疲憊:“好好的一場宴會,愣是變成了這幅掃人興致的模樣,今夜就這樣吧,你們二人的事放在以後再說。”
血岩搖晃手掌示意官員以及兩位皇子離開,而自己則是看著金色大殿從雍容熱鬧變成人影稀疏,燭火燈光中,他遙望著外麵那片龐大的黑夜,內心中似乎是在思緒著什麽。
“父皇,父皇。”睡夢中,血霸正邁著堅定步伐走出金色大殿,可是他還沒走上幾步,就聽到空間中有人正在呼喚,他長呼上幾口氣息,向著後麵轉動過去,所看到的卻不是應當出現的血仇天,而是自己哪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兒子。
悄無聲息走進寢宮的血達掀開了輕紗帷幔,他微笑的看著垂死中的血霸,眼神真誠,就像是個單純的孩子:“父皇,兒臣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