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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卿本佳人,奈何為賊(一)

  古代大多文人墨客因為功名上的不順和仕途上的坎坷,感情總會變得非常細膩敏感,他們時而快樂的如同沒有任何煩躁的男孩,對生活中的些許美好都歡喜雀躍。時而又憂傷的像是城破國亡的百姓,在人生的大多數旅途中保持濃重的傷春悲秋。


  或許和平常人在看待世界的觀念上也有著刻意的與眾不同,他們經常能夠通過對自然事物的感觸,來創作出許多流芳百世的詩歌詞句,以此來表現自己心中的滿腔熱血和抱負。


  就像今夜這場忽如其來的磅礴大雨,古代詩人們就曾吟誦出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就像今夜呼嘯在天地間的狂風,詩人們又是表達出了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很多時候,帶有一些文人氣息的翰墨也會為著一場大雨而感到傷心難過,曾經坎坎坷坷,起起伏伏的人生際遇,讓心境感覺天降大雨就好比天上的神仙放聲哭啼,充滿著濃重的悲哀以及寂寥。


  不過今夜翰墨再也沒有那麽舒心的功夫,去麵對大雨而肆意思想了,在中軍統帥部的大帳中,數十盞長燈持續不斷的發散光芒,裏麵那些滾燙的燃油發出呲呲的微弱聲音,仿佛是在像空間中的一切生物炫耀著自己的光明璀璨。


  翰墨獨自一人,秉燭端詳著桌麵上巨大地圖,長久觀摩凝望下,赤霞平原上的每一個地理位置他都了如指掌,甚至通過情報組織天眼以及民間傳聞,他都可以確定蒼嘯塬上四十九座丹塔的具體分布情況。


  “呼。”在長時間的緊繃神經打量中,翰墨終於在心中將整個丹宗統治的地域判斷清楚,進而他稍有些疲憊的坐在椅麵上,閉眼沉思,微弱呼吸聲給人的感覺就好像要沉睡過去。


  今天已經是雲逸率領大軍離開的第二天,可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任何斥候和哨兵返回來稟告情況,給人感覺就像是四十萬大軍消失在了陰沉的黑暗雨夜中。


  念想到這裏,翰墨有些坐不住了,他再度睜開疲憊眼睛,將目光集聚到這幾日天盟統帥部諱莫如深的地方,峽穀之地,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和緊張起來。


  十七座峽穀的高大險峻形象逐漸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堅硬的左右石壁就像是兩麵盾牌,長久的互相對應,共同組建出一條漫長而又狹窄的道路。


  “呼呼呼。”翰墨呼吸愈發急促和緊張了,冥冥之中,他感覺峽穀中唯一可供通行的道路就是一條走向死亡地獄的道路,數不清的將軍和士兵都將以措手不及的方式全部葬身在哪裏。


  翰墨心中的可怕想法讓他的麵色不免變得蒼白,他努力搖搖腦袋,將心中的不詳念頭擠壓出去,重新將身軀蜷縮在椅麵上,安靜端詳著四周一切,麵色表情也盡量流露著輕鬆情懷。


  外麵的大雨足夠讓今夜許多人都徹夜難眠,每個人的命運都在今夜被徹底改寫,一切看似充滿不可思議的突然性事件,實則都是有因有果的積澱爆發。


  北夭獨自一人行走在龐大雨夜中,孤獨的就像快要死去的皇帝,墨色袍子已經被雨水浸染的徹底濕透,腦袋上的頭發也隨意散落,披蓋在肩頭,行走腳步遠遠看去,也有著幾分顫抖急促的感覺。


  此刻他像極了一個走投無路的人,正在苦心冥想的尋找寄托生命的彼岸。


  盡管一切都顯得十分悲傷而難以自抑,不過北夭麵容卻出奇平靜,好似坦蕩透明的鏡麵,不動如山的氣質在淩亂世界中顯得尤為可貴,仿佛此刻發生的一切,他早已準備。


  “現在峽穀之地的戰爭應該爆發了吧。”行走中的北夭停住腳步,側過身形向著黑暗的西方領域看去,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本應該什麽景物也看不到,可不知為何,滿是雨水的麵容上卻逐漸顯現出了誇張笑容,仿佛在他的眼前,天盟士兵在成批次的倒下,過往永遠都不會倒落的黑鷹旗幟都無力折斷,巨大敗局在年輕男孩麵前徐徐呈現。


  半晌時間後,北夭意猶未盡的轉過身軀,重新向著前方走去,不知為何,經過剛才的這一遠望,他竟然發現自己體內的鮮血燥熱起來,冰雨的打擊感觸起來已經是不值得言說的事物。


  精神的超常亢奮,讓前行腳步下意識的加快,幾分鍾後,北夭身形便是出現在了巨大的中軍大帳前,裏麵金黃色的燈火照耀出來,散播在他的麵容上,不免是給他披掛上一層黃金色麵具。


  “呼呼。”長喘出幾口氣息,努力將亢奮心情沉鬱下去,進而姿態頗為謙卑恭良的掀開中軍大帳的簾子。


  “誰。”正在座椅上閉眼沉思的翰墨感受到了莫名之人的突然闖入,連忙睜開迷茫朦朧的眼睛,向著門口看去,可當看到滿身雨水的男人形象時,神經不免變得詫異和驚愕:“北夭將軍。”


  翰墨完全沒有想到,在這個大雨滂沱的黑暗之夜,北夭會親身來到統帥部,連忙從座椅上站起,衝著將軍尊敬的行上禮儀,隨後又是連忙讓出座位,請其入座:“今夜天氣如此惡劣,將軍怎麽倒是來到了中軍統帥部。”


  翰墨稍顯疑惑的呢喃詢問,因為在他的記憶中,北夭的住所處於左軍的領域範圍,那邊離這裏足足有著一裏多路程,加之天雨降落導致的路途濕滑,更是將兩地間的距離無限製拉大。


  “想起一些事情,就來看看。”北夭麵色毫無表情,看著桌麵上龐大詳細的軍事地圖,在看看上麵被刻意標注了很多次的峽穀之地,心中不免產生了許多冷笑之意。


  翰墨見著中年男人冷淡,也不好在去詳細盤問,隻能是轉過身軀,倒上一杯溫香的滾燙熱茶,進而畢恭畢敬的雙手捧杯放在其麵前:“將軍有事的話,大可以派人通知我過去,不必這麽大老遠的親自前來,外麵雨勢如此之大,想必是讓你受了許多風寒。”


  翰墨言語頗為恭敬的向著男人輕輕訴說著,對於這位在天盟中資曆不比龍嘯低上多少的權臣人物,他向來都保持著濃重禮遇。


  北夭有些詫異,這位受盡雲逸寵愛的謀臣所表現出來的從容和尊重,而當微微斜著的眼光看到麵前冒著熱氣的香茶,在看看還在身後彎腰站立的翰墨,心中不免生出了許多感慨:“這是件大事情,所以我要親自來跟你說,你先坐下吧。”


  北夭將手掌指向了自己對麵的那張椅子,眼神中不易察覺的冷漠示意其坐過去。


  翰墨如今腦海中混亂可怕,原本清澈帶著光芒的眼睛也變成了一團濃鬱的黑色,天盟軍隊外出征戰音信全無,這讓他的神經有著衰弱跡象,此刻北夭冒雨前來,又給一切披上了大量的不詳感覺,他無奈的點動下頜,坐在了對麵椅子上,半咪著的眼睛,細細觀摩著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冷酷表情的中年男人。


  北夭滿意的努努嘴巴,端起了熱茶輕輕抿動,溫熱香茶進入體內血管,瞬間就將身軀變得溫暖如春,外麵寒冷大雨所帶來的冰涼感覺頓時間消失的幹幹淨淨。


  用著靈敏味覺細細品味半晌時間,北夭終於將目光直直對準了麵前翰墨,長久積澱出來的話語開始不斷言說:“其實今天我隻是想講一個人的故事,或者換一種說法,是我的故事。


  我曾聽說翰墨將軍出生於軍隊家庭,父親是當年法西帝國叛亂中,支持皇帝一派的將領,最終死於叛軍刀劍下,母親也因此鬱鬱而終,因病離世。


  盡管在叛亂結束後,帝國為你父親洗刷了冤屈,國士無雙的耀星大人更是在他親自策劃的軍事改革中,給你們家族留下了俸祿不俗的官位,但你沒有接受這樣的饋贈,反而是加入了天盟,我說的對嗎。”


  “很詳細。”翰墨有些不理解北夭為什麽要言說這些,不過內心中的感傷還是讓他低下了腦袋,無奈說道:“這和你講的故事有什麽關係。”


  “我從來沒有對誰說過我的來曆,就連你們奉之為神的雲逸盟主,也不知道我的過去,不過今天,我倒是想談一談。”北夭麵容上終於顯露出了今晚第一次的笑容,不過這個笑容表露出來,是那麽的可怕而又難看:“我和你一樣,也是出自軍隊家庭,父親是法西帝國西南行省的一個不知名士兵,帝國那一年爆發的叛亂,席卷了三千裏疆域,每個人的抉擇都很可能改變自己以及家庭一生的命運。


  最終我的父親也參與了那場因為皇帝愛情而產生龐大戰爭,隻不過恰好相反的是,他站在叛軍那一邊。”


  北夭在講這件事的時候,刻意停頓下來,他睜大眼睛,看著對麵比他小不了多少歲的中年人,表情上浮現出來幾抹淡然輕笑。


  翰墨腦袋依舊長久低垂著,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心中所思考的全是典籍上關於法西帝國叛亂的記載。


  北夭見著將自己情懷隱藏起翰墨,不禁苦笑一聲,大口喝上香茶,讓說話聲音更加的圓潤:“皇帝在皇城星閣中以交出心愛之人屍體的方式,換來了天下太平,緊接著,叛軍自然也是大規模潰敗,不過這些叛軍的命運自然是不太好過。


  皇帝先是免除了所有叛軍士兵的軍籍,又將這些人全部下放到天牢中,等待最後審判。


  再後來,借助黑家勢力的耀星權傾朝野,並且成為了皇帝的左右之臣,最終他製定了這個帝國曆史上最為龐大的軍事改革計劃,而對於天牢中的叛軍命令是,全部斬殺,而我的父親就在斬殺名單中。


  我已經記不太清帝國是什麽時候將父親骨灰交到我們手中的,隻知道母親嚎啕大哭了三天時間後,自盡在了父親墳前,隻留下了我獨自活在了人世間。


  那個時候我總在想,若是父親不去參加叛軍或者不去當兵,我們的家庭會不會繼續完美下去。


  可後來仔細想想卻不盡然,父親是個極具反叛精神和冒險精神的人,就算不背叛國家而死,也會死在其他什麽事情。”


  北夭平靜的說話口吻仿佛已經十分釋懷父親的死亡,雲淡風輕的表情給人感覺他正在講述著一件跟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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