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人頭蓮花
中村以一聲長長的歎息結束了他斷斷續續的敘述，但似乎還沒有從那場噩夢中醒過神來，想必他這七十年的人生中常常在那場噩夢中驚醒吧？
那些他的同胞們的白骨一定總是在他的眼前晃啊晃，還有那些中國道士的亡靈、那孩子的幽魂夜夜在他的窗前徘徊……
“那是一個噩夢，而且，同樣的噩夢每年的同一天都要上演一次。”
“什麽？每年？”江敏從坐著的箱子上跳了下來，拽住了中村的衣領，“直到現在還繼續上演人蟲大戰？”
“是的，每年，從未停止過。”
中村的語氣稍顯平靜，經過了七十年來的“演習”大概也已經習以為常了。
“當年野田少佐和我死裏逃生，但我們的人全都死了，野田向軍部做了匯報。軍部秘密派人來到了這裏，他們打開石門進來後，除了看見幾具骷髏之外，什麽也沒發現，就連那個地門也已經合上了。”
“那，按照你們的慣常做法，豈不是要強行將地門炸開？”孟霏兒問道，對於日本人的做法，炸開地門不是很簡單的麽？
“炸開地門當然很簡單，可是那樣一來我們即使不被炸上天也全都暴露了。要知道當時麗江已經是國統區，我們是潛伏在這裏待命的，一旦有什麽大的動靜，國民黨的軍隊立即就會將我們包圍並且消滅掉。”
以當時的形勢來看，對於野田他們來說，炸地門應該是下下策，這一點毋庸置疑。
而且，他們也害怕炸了那地門之後那些蟲子爬上來，他們暫時還沒有相應的措施，如果那種食人蟲造成大麵積泛濫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當然那種慘絕人寰的效果這些日本人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風險實在太大了，有可能會連他們自己也性命難保。
尤其當時日本在前線已連連失利正逐漸轉入戰事的下風，隱藏在這裏的那些武器彈藥對他們非常重要。
秘密調查組在這裏呆了幾天沒什麽發現就回去了。
日本軍部並沒有向野田少佐問罪，而是命令野田少佐和中村留在這裏守候。
“軍部命令我們在最後撤走前炸門引出食人蟲，毀滅麗江甚至周邊地區。過了幾天軍部又派了一批人潛入這裏，名義上是繼續原來的使命守衛這裏的軍火。”
中村又歎息了一聲：“這個命令執行起來就是七十年啊。”
“哦？”一直沉默不語的李鴻遠這時稍稍有所反應，但他並沒有接著問什麽，似乎還沒有什麽特別令他感興趣的東西。
“野田少佐令人把書房裏的書全部搬到他休息的靜室中，每天就在那裏研究那些古籍，幾乎足不出戶，像是要找什麽答案，但似乎一無所獲。兩個月後的一天，他從靜室裏出來散步，鬼使神差地走到地庫裏那間書房，看到一直留在那裏的那個道士骷髏麵前的那本書，那上麵就有一行標注，寫著二月二十寅時，地門開，閻王到。”
“哦？”
這時所有人都“哦”了一聲，原來人家道士早就提醒你了哦。
這一聲“哦”卻將一直在鴻遠腿上睡著的雲淺驚醒了，睡眼朦朧地左顧右盼，李鴻遠輕輕地在她鼻尖一刮，笑了一笑。
中村見自己的話終於受到了重視有點興奮，也不喘氣啦，緊接往下說。
“於是，野田欣喜若狂地拿了那本書跑回靜室潛心研究，什麽結果也沒有研究出來，人也變得越來越神經質，有時候會讓人扶著他站在石門前，什麽也不做，就是在門上的小孔往裏窺視很長時間，然後就回來給我們國內的組織打報告，寫一些可行性研究和破解大法之類的，但很顯然直到目前為止他還是沒有研究出一個可行的辦法。”
“我們的形勢越來越不好，在中國的軍隊快要進入這裏的時候，我們冒用原來那些道士的名字穿起了道袍留在古廟中過起了修行的日子。”
第二年的二月二十寅時，那些士兵又全部被野田派進地門去仍然一個也沒有回來，本來戰爭結束以後，他們是可以回到家鄉去的，但卻為了一個一無所知的目的而枉送了性命屍骨無存。
而且，日本國內每年都會派高手過來。
二月二十這一天，他們會關閉所有的石門，七天以後才會打開。
如果有高手活著從地門上來，就拉一下門上一個鈴鐺，上麵聽到後會下來通過門上的小孔查看情況再決定是否打開石門。
“但那些高手同樣是有去無回。”
中村的眼神又變得空洞起來，敘說時斷時續。
五十年代開始這裏的局勢相當緊張，大陸查特務查得很嚴，野田和中村等人差一點暴露。
野田一刀砍死了那個發現他們在說日語的公安，扔進了蓮花池中。
從那以後這些日本鬼子就更加認真學習漢語，任何情況下都絕不說日語。
遇上查戶口之類的，他們就幹脆裝聾作啞來個一問三搖頭，一旦瞞不下去的時候他們就將來人殺死扔進蓮花池中。
“說起那個蓮花池，咳咳咳……”
中村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邊咳邊埋怨野田雄一殺戮太重致使陰氣積鬱。
“我早就建議野田少佐把蓮花池填平，可是野田少佐堅持說沒有問題，後來，還是出了事情。”
“蓮花池能出什麽事情？被你們殺了扔進池裏的冤魂來找你們索命了嗎？”
江敏一聽蓮花池鬧鬼就來了興趣，還誇大其詞張牙舞爪地在中村麵前擺出冤鬼索命的樣子，嚇得中村連連後退。
雲淺經過那個蓮花池的時候就覺得怪怪的，總有一種寒氣森森的感覺，原來那裏竟然是這些小日本殺人拋屍的場所，而這些殺人犯居然能夠坦然地每日來來回回無數次經過。
“池塘裏的蓮花開得不多，一般每年就開三、四朵，但總是開得特別的妖豔，我知道這不是好事，每到花開的季節，就會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蹤。”
“野田說這些人是因為無法忍受繼續執行任務才離開的，可是我心裏非常清楚不是那樣的。”
一天夜裏，中村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是負責做飯的鈴木，給他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蓮子粥。
中村很是詫異，為什麽鈴木會半夜敲門隻為給他一碗蓮子粥？
他退出去的時候眼神很奇怪，眼睛通紅通紅的有些嚇人，所以中村決定出去找他看看是什麽情況。
在經過蓮花池的時候，他聽見鈴木發出很怪異的笑聲，卻不見他的人影，笑聲越來越大聲，把其他人都吸引到了蓮花池邊。
野田少佐也被驚動了。
接著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有幾個士兵象是中了邪一般，撲通撲通跳進了池塘，一轉眼就沉了下去，連泡都沒有冒幾下。
其餘的人都嚇壞了，可是鈴木還在繼續發出恐怖的笑聲，笑了整整一夜。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一看蓮花池裏，比笑聲更加可怕的情景出現在中村他們的麵前。
池塘裏開滿了蓮花，那裏的每一朵蓮花都開出一個人頭，而笑聲正是鈴木的人頭發出的。
野田把他的軍刀插入池塘中，這才鎮住了妖氣，蓮花很快枯萎，人頭也不見了，一切恢複了正常。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夜鈴木給每個人都端上一碗蓮子粥，而中邪跳入池塘喪生的都是吃了他的蓮子粥的，隻有野田和我還有少數幾個士兵沒有吃。”
中村的故事有點匪夷所思，沫沫被嚇到了，躲在李鴻遠身邊蹭著他的手臂，李鴻遠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再轉頭看雲淺，卻是似聽非聽的樣子，可能她根本就沒有聽中村的故事，而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夢境之中，這讓李鴻遠有些擔憂地皺了皺眉。
江敏是最忠實的無神論者，驚奇地聽完中村的講述，然後“切”了一聲，表示“一點都不好玩”。
“蓮子粥有致幻劑，吃過的人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所以被引導跳入池塘喪生。”
李鴻遠已經在第一時間對蓮花池的現象作出了判斷。
“可是中村沒吃，為什麽看到池塘開滿人頭蓮花？”
江敏對致幻劑的說法表示讚同，但還是存在一點疑問。
“這要問他自己，是不是真的一點都沒有吃”
二人眼睛直視中村，中村紅了老皮臉，喃喃地回答：“我吃了一小口才想起來鈴木的情況不對勁，所以……”
隨著江敏又是一聲“切”，中村繼續說道：“野田少佐一口都沒有吃，那天要不是他拚命拉著我也許我也跳進池塘開花了。”
後來他們經過調查發現，鈴木實際上是日本收養計劃中的中國人。
“要知道那些年我們收養了一大批那樣的中國兒童。”
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麽鈴木會用這種方式殺了那麽多日本士兵。
“好了，別再拿鬼故事嚇唬女孩子，還是說說二月二十寅時的事情吧，有人活著從地門回來的嗎？”
李鴻遠的興趣仍然在地門。
“有的。十幾年後大約在六十年代末的那一次，有一個高手在進去三天後從洞裏回來了，全身是傷，手裏拿著一枚銅錢，沒有說話就死了，後來野田就用那枚銅錢做為與國內來人交接的信物。”
“每年，一批又一批的勇士，有去無回，直到……直到三年前，有一個叫山口一郞的人活下來了，但全身筋脈盡斷，他什麽也不肯說，回去以後不久就傷重而死，他就是陳平同父異母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