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兩場婚禮與一個未婚妻
雲淺手腕上的玲瓏釧綠光乍閃,玉扣劇烈地跳動,而雲淺的一縷幽魂仍未醒轉來,她的魂在子魚的身上,子魚的魂在她的身上,已經分不清誰是子魚誰是雲淺了。
在一個晴朗的清晨,子魚悠悠喚了聲“公子”的時候,將軍的欣喜勝過透過窗欞照進屋子的朝陽。
在地下石室裏的李鴻遠亦聽見懷抱中的雲淺輕啟珠唇喚了一聲“公子”,凝視雲淺深睡的臉龐,憂心忡忡。
內心有些淩亂,卻又說不清究竟是什麽令他亂了方寸,雲淺已經睡了太久。
他不知道雲淺夢裏有個什麽樣的“公子”,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夢裏會有“洛兒”,他隻知道此刻的雲淺就是他要用生命去保護用餘生去疼愛的人。
如果注定要分開,那麽此刻的擁抱就是最後的溫暖,他願意就這樣抱著熟睡的淺淺,不能與她一起入夢,但願此間懷抱溫暖一生。
而淺淺此時仍舊在夢中羈絆不回,看得出她冷,李鴻遠再次抱得更緊,感覺到她身體的溫度在漸漸地降低。
“將軍,子魚有事求你。”
半月後,子魚梳好秀發,身著紫衫,依舊蒙著麵紗,清泠泠來到書房,在將軍麵前跪下。
“子魚姑娘快請起,有話好說。”
“子魚請求將軍娶了子魚。”
語氣平淡,看不到麵紗之下的表情,但蒙毅的表情可就誇張得嚇人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蒙毅不知該怎麽回答。
“子魚不為自己爭夫人之位,隻想讓腹中孩兒有個父親,將軍隨便給個小妾名分就好。”
蒙毅陷入沉思,子魚的打算不無道理,她在公子府中隻是個隨身侍女,連小妾都不是,孩子來得不明不白,將來如何立足人世?
見將軍沉吟良久,子魚戚然道:“子魚知道這請求過分了,若是將軍不願意,子魚也不會強求。”
“不,蒙毅願意。”無須再多慮了,能為公子做的,也僅僅剩下這區區之勞。子魚伏地大放悲聲,長跪不起。
將軍亦跪伏於地,慟哭涕泣。
又是一年柳葉新。鹹陽城春雨綿綿,剛剛殺過人的街道冷冷清清陰氣森森。
一場簡單低調的婚禮在蒙將軍府舉行,不是納妾,而是大將軍蒙毅迎娶正位夫人子魚。蒙將軍府已經今非昔比,雖然秦二世胡亥忌憚蒙氏手中兵權以及在軍民中的聲望,暫時
沒有對他們動殺念,但畢竟不再是始皇帝在位時如日中天的盛境,也為了子魚的安全,因此婚禮不能夠大操大辦。
然而,正在蒙毅全府上下忙著操辦婚禮的時候,一道賜婚的聖旨由天而降。
秦二世胡亥下旨將李斯次女李若笙賜予大將軍蒙毅為夫人,婚禮即刻舉行,在蒙毅與子魚尚未完婚之時,李小姐的花轎已經抬進了將軍府大門。
李斯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那就是蒙毅手中掌握的青銅藥函。
蒙毅十分清楚,此時若不依旨娶了李斯之女,那後果必將釀成一場慘劇甚或血流成河。
自從公子扶蘇屈死長城,大哥蒙恬亦不知所蹤,蒙氏一族已然岌岌可危。
淒惶惶別了新娘子魚,回到正廳再一次舉行婚禮,迎娶另一位新娘,她才有資格成為正牌將軍夫人。
新娘李若笙不及她的姐姐李若簫美若天仙,據說其知書達理溫婉賢淑,不似姐姐驕橫跋扈。
蒙毅沒有見過李若笙,但見識過李若簫對付子魚的手段,心中未免對李若笙退避三舍,將她送入洞房之後,便匆匆離去到後院見子魚去了。
“子魚,蒙毅怕是有負於你了。”
這句話是如此熟悉,公子也曾說過。
“將軍莫要自責。
子魚笑得淒楚,笑得蒙毅心酸。
“這就是子魚的命,既如此,子魚無怨。”
“子魚你放心,蒙毅決然不會讓別人傷你和孩子分毫。”
“將軍不必對此耿耿於懷,子魚如今唯願能和孩子有一處棲身,至於名分,子魚不敢再
奢望。”
“子魚,對不起。”蒙毅十分歉疚。
“將軍折煞子魚了,”紅蓋遮頭的子魚,心中充滿感激之情,“是將軍救了子魚,給子魚一個家,給子魚的孩子一個清白的身世,子魚做牛做馬定當報答將軍恩德。”
“子魚,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公子是我至交,蒙毅所做一切,都隻為公子在天之靈能夠神安。”
提起公子,蒙毅心中黯然:“現如今我將軍府也不是一塊金湯寶地,一日有難,隻恐怕連累了子魚姑娘。”
子魚卸下紅蓋頭,隻留紅絲巾覆麵,款步於蒙毅麵前,對將軍說道:“子魚如今已是將軍府的人了,有災有難自然是共同承擔,將軍可別再說連累不連累的。”
說著將手腕上玲瓏釧取下交與將軍,說:“這隻玲瓏釧是公子所賜,子魚愛惜如自己的眼睛,現在子魚將它交給將軍,望將軍念在與公子相交一場,愛惜它亦如子魚的眼睛。”
“子魚……”
將軍正欲言語,卻兩眼發直,呆呆看著門口,將軍夫人李若笙站在那裏不知道有多久了。子魚惶恐,跪倒在地。
“你就是子魚姑娘?”
李若笙款款走進屋裏,伸手扶起子魚:“公子扶蘇的子魚?”
蒙毅和子魚都未回答,若笙接著說:“我在家中聽得一些子魚的事,也知道我的姐姐向來行事狠辣不給別人出路也不給自己退路,若是她傷了子魚姑娘,若笙在此替姐姐賠不是了。”
說著對著子魚深深地一鞠,倒讓子魚無所適從,忙將若笙扶住。
“夫人折煞子魚了。”說著心中甚是淒然,不禁落淚。
“夫君。”
李若笙對蒙毅說道:“我知夫君與公子的交情深厚,若笙也甚是仰慕公子才情,既然子魚姑娘是公子的人,咱也不能薄待了她。看子魚的光景似已有身孕,子魚若是願意,就留在府中,我自當妹妹一般待她,如何?”
又轉而向子魚道:“妹妹你放心,我絕不會對娘家人透露分毫你的消息。再有,恐怕不能再喚做子魚了,看你甚喜紫衫,不如就叫你紫衫如何?”
一番話說得蒙毅煞是心服口服,從此這世間再沒有子魚,唯有紫衫。
“玲瓏釧?曾在先皇後處見過一回,隻記得先皇後十分愛惜,輕易不肯示人。如今公子將它賜於妹妹,足見公子對妹妹愛惜之情,妹妹如何舍得轉送他人?”
李若笙將玲瓏釧捧於掌心久久地凝視,若有所思。
“據說這玲瓏釧的玉石采於昆侖山中萬年寒冰之下,經數十名工匠日夜溶煉精雕細磨而成。也曾聽先皇後說過,這玲瓏釧有異能,可傳夢,不知妹妹可有做過什麽特別的夢?”
子魚搖了搖頭:“偶有見到玉扣泛綠光,隻當它是尋常。也常夢見公子,也隻是因為子魚思念心切,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我說的也隻是傳聞,無根無據的,妹妹勿怪。”李若笙轉而將玲瓏釧遞於蒙毅手心,意味深長地說:“既是妹妹相贈,夫君可要收好。”
玲瓏釧,玉翠扣,幽幽綠熒,在蒙毅的掌心有如一雙說話的眼睛,握緊了,拳心灼熱。
玲瓏釧在雲淺的手腕上又發出綠幽幽的熒光,李鴻遠握住了,一股灼熱滋地穿透他的心髒,胸口悶了好一陣子才緩過勁來。
這個玲瓏釧在他剛剛出生被宣布為蒙氏的靈童開始就戴在手上,平日裏隻覺得冰涼如村邊那口寒潭冒出來的冷氣,從未有過這樣灼熱的感覺,為何相隔十五年以後會突然變得如此異常?難道是雲淺改變了它嗎?
懷裏的雲淺仍在睡夢中牽絆,忽而又低喚一聲“蒙將軍”,李鴻遠驚得手臂一抖,差一點將雲淺跌落在地。
雲淺其實早一點點已經醒來,被夢裏的眼淚模糊了雙眸,朦朦朧朧中看到抱著她的鴻遠,不知覺中喚了聲“蒙將軍”。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將阿遠哥認做夢裏的蒙將軍,更不知道為什麽阿遠哥聽到後會這麽大的反應。
幹脆閉起眼睛想一想,對了,好像有人說我是他的未婚妻重新睜開那雙漂亮的眼眸子,衝著阿遠哥甜甜地笑了。
好吧,這一笑,把阿遠哥徹底打敗,傾國傾城談不上,傾心足矣。
“你這一覺睡得,漬漬漬……”江敏見雲淺終於醒了,忙湊過來搭訕,“你不醒,我們都不敢吱聲。”
“為什麽不敢吱聲?”
“怕你老公打我們。”
說著斜了一眼李鴻遠,李鴻遠笑笑,站起身來找他的師弟嶽天鴻去。
乍一聽“老公”兩個字,雲淺臉上起了紅暈,雖然想象過與阿遠哥一起生活的種種,但
還從未與“老公”這個詞聯係在一起過,從江敏的嘴裏說出來,感覺很突兀,卻又有點偷偷的歡喜。
“切,未婚妻算什麽東西?就是正牌妻子也不是雷打不動的。”
蒙沫沫嫉恨幾乎達到頂點,可以說這個年僅十八歲的姑娘離開秦人村的這三年算是沒白混,世間萬象什麽都懂,就是不明白鴻遠哥哥對雲淺的感情是她這個妹妹所不能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