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白娘子
嶽天鴻又一次被安排留下來照顧兩個女人,臉上現出一種“無語問蒼天”的表情,分別看了一眼雲淺和江敏,繼續埋頭玩他的寶劍出鞘入鞘。
李鴻遠與孟霏兒悄無聲息地跟在山魈小頭目的身後,轉過一片雜草叢生的野地,又進入一條通道,由於不敢跟得太近,隻能等到那山魈轉過一道彎看不見身影之後,才快速地追了上去,走走停停,也是萬幸沒有跟丟。
出了通道,頓時把李鴻遠和孟霏兒兩兄妹驚呆了——浩瀚的星空下,一排排的“幹肉”整齊地懸掛在那裏晾曬,香料的氣味與經過烤製的焦肉氣味混合在一起,發出一種獨特的腦人的氣味,令人作嘔又有些暈眩。
這裏簡直就是一片“肉林”。
容不得他們繼續駐足感慨,那個小頭目已從“肉林”的側麵快速遊走,李鴻遠一直深藏於懷的銀絲已經掏出纏繞於手掌上,孟霏兒的匕首也已橫握,隨時準備迎接一場惡戰。
無需那個山魈費口舌向主人報告有入侵者,因為,入侵者已經不知不覺跟在他的身後來到了他主人的麵前。
“嗬嗬,天蠶絲、如意刀。”
山魈的主人並未現身但聲音已經清晰地從李鴻遠與孟霏兒的身後傳來,同時十幾個高大威猛的山魈將他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李鴻遠感覺到一股陰風直灌後脊梁。
能夠一眼就識破他們手上的武器並且準確地說出名稱的,至今還沒有遇到過,看來他們要麵對的絕非泛泛之輩。
李鴻遠向孟霏兒使了個眼神,提醒她小心行事。
“抱歉,我們並非有意打攪,隻是想借個道去苗王的古塚。”
李鴻遠沉著應對,也將他的目的交代個清楚,意思非常明確,肯借道,我走人,不肯借,大家決一死戰。
當然,能夠和平解決是最理想的了,隻是這實在是隻有萬分之一還不到的可能性。
“哦?你要去苗王那裏?你找苗王究竟有何事?”
聲音又從另一個方向傳來,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是這樣的,我們剛剛從苗王那裏作客回來,可我妹妹還留在那裏,我想去帶她回來,可是原來的路已經找不到,隻好到這裏來叨擾,再次抱歉。”
李鴻遠向上一抱拳,女子的聲音忽上忽下的,搞不清楚方向,就隻能向天抱拳啦。
山魈的主人聞言從後堂轉了出來,遣開了圍著李鴻遠的山魈們,逼近了李鴻遠,問道:“剛才惹苗王生氣的是你們吧?”
李鴻遠這才看清,原本這位被山魈視作“主人”的,果真是位絕世美女,穿著白色的長裙,但卻不象祭祀壁畫裏描繪的那樣是個蛇妖,而是一個正正常常普普通通的人。
李鴻遠不禁抿了抿嘴唇,笑了。
“你笑什麽?”
“我還以為會見到壁畫裏的白娘子,卻原來是個絕色美女。”
說話間又朝著孟霏兒使了個眼色,要加倍小心了,如果這樣一位看起來正常的女人卻能夠掌控著如此眾多的山魈,又掌握著成千上萬人的生殺大權,那麽她一定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
象世上所有的女子一樣,對於讚美之詞的抵抭力總是為零,尤其是“絕色美女”這四個字說得如此美妙動聽,那女子看起來很是受用,現出了笑意,又逼近了一步,仰起臉來,正對著李鴻遠的脖頸。
“什麽是白娘子?”
“隻是傳說中的一隻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蛇妖罷了。”
原本還真是個“世外高人”,連白娘子都不知道。孟霏兒忍住心中的醋意,盯著那女子不敢有任何放鬆。
女子卻對那“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蛇妖”大感興趣,說:“好一個白娘子,我喜歡。我的名字叫白裳,也可以叫白娘子。”
李鴻遠索性放開了膽子,將那女子上上下下地掃視了個遍,點了點頭:“白娘子,白裳,嗯,這名字不錯,倒也蠻適合於你。”
突然又將話鋒一轉:“那麽,這道白娘子是借還是不借?”
白娘子巧笑一聲,退到了她的寶座上盤腿坐了下來,說道:“你又是誰?我為什麽要借?”
“好吧,我是李鴻遠,這位是我的師妹孟霏兒。如果你肯借道,就算我們交個朋友,也是我李鴻遠欠你個人情。不肯借的話……”
“不肯借又如何?”
“那我們也沒什麽好說的,該怎樣就怎樣,你也別怪李鴻遠不懂憐香惜玉。”
李鴻遠微微含笑,如果不肯借道,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借不借道我要考慮考慮,這樣吧,今日已晚,不如請你們在這裏留宿一晚,待明日我親自引你們去見苗王,如何?”
看來這也已經是最大的通融了,李鴻遠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再要強求可就適得其反啦,雖然心中火急火燎,卻也別無他法,隻得耐著性子熬一晚再做理論了。
唯一能讓他稍稍有所心安的是,最初的判斷沒有錯,這裏果然與苗王的古塚相通,找到蒙沫沫的信心又增添了幾分。
那邊先民的窯洞裏,賀雲淺正坐在一個凹坑裏發呆。
從山魈的甬道裏弄來的火把已經燒得差不多了,窯洞就快要陷入一片漆黑,更要命的是,她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吃東西了,肚子餓得咕咕叫。
“喂,木頭人,別玩啦,想辦法弄點吃的來吧,這都前心貼後背啦。”
江敏終於忍不住了,找嶽天鴻想辦法,可是她忘了嶽天鴻的怪毛病,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於是下一秒就聽到她的慘叫聲,人已被拍飛三丈遠。
這已經是相當客氣的了。由於從小就總是因為這樣闖了不少禍,師兄沒少替他善後,他也漸漸懂得了控製力度,一般情況下不會造成太大的傷害,但皮肉之苦是再所難免的。
“死木頭人,我祝你一輩子找不到老婆。”
雲淺被江敏的“祝語”逗笑了,哪裏有這樣罵人的?
而嶽天鴻隻是將眼皮抬了抬,又深深垂了下去,也沒有打算去找食物充饑,在夜晚的叢林裏去找食物,那簡直就是自找死路,他才沒那麽傻。
“天鴻哥……”
雲淺張口正要與嶽天鴻說什麽,卻突然停下了,側耳細聽,遠處一縷琴音正飄飄忽忽地在山穀裏回響。
“公子已經睡回青銅棺了,又有誰彈奏琴音?”
雲淺不覺間走到了洞口,正好一顆流星劃過,而琴音並未停歇。
“山有扶蘇。”
雲淺望著劃破天際的流星,捕捉著忽遠忽近的琴音,那正是公子最喜愛彈奏的《山有扶蘇》。
玲瓏釧似乎對這曲子也有反應,發出了綠色的熒光,是溫和的一種。
雲淺撫摸了一下玲瓏釧,說:“你也記得這曲子是不是?公子和子魚的曲子。”
雲淺記得每當公子彈奏此曲,子魚總是且歌且舞與之相和,紫衣水袖如流水般伴著公子的琴音翩然若飛,公子的眉目間一股謙和又不失帝王的霸氣。
而世事滄桑,轉眼間人已不是當年的子魚,空留餘恨向青棺。
歎息一聲,淚水已盈眶。
嶽天鴻收起了寶劍,向她走來,站在洞口望望天又望望地再看看雲淺的臉,說:“忍一忍,天亮再找吃的。”
“天鴻哥,你聽得到琴音嗎?是隻有我一個人聽到琴音嗎?”
雲淺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帶入夢境,扭頭問嶽天鴻,著急了一點,腦門正磕在嶽天鴻的下巴上,疼得她臉都皺成了一團。
嶽天鴻急忙伸手要去撫摸她的腦門,卻又半路住手,還是放下了,默默地走開去。
“我們又不是聾子,琴音那麽明顯,怎麽會聽不到?”江敏從窯洞深處“切”了一聲,跳過來站在洞口與雲淺一道欣賞起夜色來。
“是你的公子醒啦?”
雲淺搖了搖頭,公子走向青銅棺時那絕望的神情又一次在她的腦子裏浮現,那種被傷到極致的絕望令她每每回想起來心都會刺疼。
但她明白,她別無選擇,因為,她不是子魚。
她是愛著李鴻遠的傻妞賀雲淺。
雲淺不知道,那琴音卻是白娘子為李鴻遠而奏,《山有扶蘇》之後是《流水》、《廣陵》,一曲接一曲,從滿空星雲,到最後一顆星子漸漸從山穀的西側隱沒。
“我有時會去拜會那位公子,這些曲子都是他教我的。他是一個令人尊敬的人,苗王也很喜愛他,常常送他美酒,就為了聽他彈奏一曲。”
白娘子的指尖輕輕劃過琴弦,撚指一挑,發出一聲清脆的弦音,琴聲戛然而止。
“嗯,他確實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公子。”
這一點李鴻遠表示深深的讚同,那位白衣的公子也時常會在他的心間留下一個回眸,更多時候是奔騰的戰馬和引弓騎射的情景。
他不知道自己與那位公子究竟有什麽淵源,除了搶走了他的新娘之外,究竟還有其他的什麽未了的恩怨嗎?
在古塚裏,蒙恬將軍說他“靈眼未開”,不知道是何含義?
李鴻遠對時常縈繞於心間的一些情景百思不得其解,隻覺得有時候的自己似乎不是自己,在他的身體裏,住著另一個人的靈魂。
“我是蒙洛,蒙氏的靈童。”
李鴻遠閉上眼睛,在心中默念,天靈蓋上一道靈光一閃而逝。